109 第23话:梼杌(6) (第3/3页)
索性就在家里供上了梼杌像,从此执迷不悟地信奉与膜拜。
因为受到了身边无数的冷眼、指责与排斥,他这一生穷困潦倒艰辛无比,临终前他为自己刻了碑,碑后盘附梼杌像,他用自己的鲜血涂写碑文,用一生的不甘倾注斧凿,他立下遗嘱,要他的子孙后代世世信奉梼杌,香火永不断绝!
遗憾的是,他的儿孙并没能秉承他的叛骨,贫穷让人轻贱尊严,他的儿孙没过多久就重新回归了康氏族中,从此后中规中矩,湮于洪流,仿佛他的出现不过是参天大树旁逸斜出的一条枝桠,丝毫影响不了顽固的冠盖之势。
倒是他用雕刻石碑剩下的石料做的那只香炉,一代代传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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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吧?”在前往坟圈小庙的路上,燕彤偏着头问康非。
康隆原本英俊的面孔染着康非冷峻的神情,竟有着一种傲世独立的气魄。
“的确,我不曾想到恨与不甘也能产生形意,继而成邪。”康非大步走得沉健。
“你现在还有不甘吗?”燕彤打量他的神色。
“时过境迁,再多的不甘也已烟消云散。”没有什么能够强得过时间。
“你后悔过吗?”这个世界永远容不下异端。
“我只后悔没有令更多的人听闻我的所为。”那样的话,也许就会有更多的人成为不愿屈从的梼杌。
小庙被砸出的无底坑边,燕彤仰脸看着坑上悬挂的铜镜,镜下站着康隆,镜中却是康非的脸,他有着一张宛如石雕的沉毅面孔,眉眼间却挑着桀骜难驯的叛逆飞扬。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制服邪神的,只有邪神的创造者。
“刀。”康非伸出手。
燕彤从背后抽出自己的刀递在这只手上,这只手沉稳如山。
雪亮刀光一闪,康隆的手腕被割了寸长的血口,康氏族人,血脉相关。
鲜血滴入坑中,团团黑雾蒸腾而出,化精神为神意,奉信执为神形,以鲜血祭祀,用灵魂上供,祠以香火,千年成神。
康非的精魂由康隆的头顶心脱出,犹如一团耀眼的白色星尘,迅速驱散了团团黑雾,他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后直入坑洞,霎时间白光喷涌而出,照亮了庙宇上方大半个天空,燕彤抬手挡住光,仍旧仰着脸看那铜镜,铜镜里的康非年轻英俊,飞扬着眉毛,闪动着眼睛,唇角挑着不谙世事的狷狂,笑得百般玩世不恭:
“我命由我不由人,纵是千夫所指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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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楂村的清晨被一声惨呼打破了宁静。
“我被人割腕了!我被人割腕了!有人要杀我——不对!是鬼!是鬼要杀我!”康隆瘫在沙发上大呼小叫。
“说真的,”燕彤坐在他对面的茶几上,支着下巴看他,“你要是有康非的八分骨气,我就狠狠跟你搞一场。”
“康非是谁?”康隆立刻收了嚎叫,“搞一场什么?你是不是觊觎我很久了?”
“搞对象。”燕彤伸了个懒腰,起身回房收拾行李。
“爷爷!”康隆从沙发上跳起来,“现在把我户口本上的名字改成康非还来得及不?”
回到水杉市后不久,新闻里播出了冥楂村三成村民因误食变质食品不幸死亡的消息,如同其它相似的新闻一样,在眼下这个信息爆棚的时代,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成为人们口中永恒的议题,旧的事件很快被新的事件淹盖,像一滴水掉进奔腾的大河,转眼消失了踪影。
“那些村民是谁去解决的?”燕彤问。
“有一个专门处理类似情况的组织,”万俟昭合上笔记本电脑,“他们的职责就是杀掉不得不杀的人,他们背负着难以想象的心理包袱,尽管是做好事,可杀人终究是在残害生命,所以他们始终不能为人所接受,终年见不得光,游走于黑暗之中。”
可见这世上有些事永远无法是非分明,衡量善恶的标准不在规则,而在人心。
“我有时候想想,也许真正的梼杌也未必很坏,只不过因为太特立独行而无法被大多数人接受罢了。”燕彤难得地在事后认真思考总结。
“异端总是难容于世的,”万俟昭道,“中世纪的欧洲,与主流信仰相悖的异端都要被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
“可我还是更喜欢异端,”燕彤道,“我命由我不由人,纵是千夫所指又如何?”
与其说是不肯认命,不如说是坚持信仰,哪里有信仰,哪里就有神明。
你的神明,是正是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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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万姓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