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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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叶挺读书的热忱更高了。每当雄鸡报晓时,起早下田的村民都能看到叶挺在距家门口不远的“读书亭”捧书在默念低吟。有一次他居然抄近路走了三十多里地,来到大亚湾的澳头村,登高远眺,面对极远处一个隐隐约约的孤山岛影——香港,耳边响起陈敬如老师声调激愤地述说英帝国主义强盗般迫使清王朝将祖国的宝岛割让出去的情景,眼前仿佛闪现出一张张英国侵略军凶恶的嘴脸和狂傲地飘舞在香港上空的米字旗,激昂地高声朗诵起岳飞的光辉诗篇《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晡,壮怀激烈……”足见少年叶挺胸臆中已绘制出一幅“驾长车”、“踏破贺兰”而驱逐“胡虏”的壮丽画卷。
不久,叶挺胸中的“英雄气”爆发了。
那天,叶挺到淡水镇买文具回来,一路上看到好几个土地庙,有的“神位”前居然还香火缭绕。叶挺想起陈敬如老师讲过的迷信是统治阶级用来愚弄百姓加强统治的把戏,愤愤地骂上一句:“现在国不像国,家不像家,你们倒神气活现地被供奉着!”他伸手抄起土地庙里的香炉,噼噼啪啪,统统摔了个粉碎。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土,扬长而去,大有一副英雄气概。
谁知,叶挺刚回到家,本地的一个头面人物就尾随来到叶家,叫过叶挺的父亲叶锡三,大骂叶挺冒犯神灵,砸碎菩萨,罪该万死!叶挺不示弱地说:“菩萨都是泥巴捏的,有什么神灵。你要说有神灵,我捏个水牛大的,蹲到你家好啦!”那个头面人物当场受了叶挺的奚落,更是不依不饶,非要叶锡三带着叶挺到土地庙跪下磕头认罪不可。叶锡三本来就迷信,再加上叶挺又冒犯了那个头面人物,更是火上加火,抡起拳头就要痛打叶挺,幸亏陈敬如老师闻讯赶来,从中调解,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两年以后,叶挺以优异成绩结束了在腾云学校的学业,要到惠州报考府立蚕业学校。
在告别父母和陈敬如老师之前,陈老师说了一句思考良久的话为他饯行:“你离家去惠州,好比鸟出笼,自主性就大了。古人云:人要上行,叶要上挺。今人讲:挺身而出,拯救中华。你的名字应该由‘为洵’改‘挺’,叶挺,是向上、勃发、昂扬之意。如何?”叶挺觉得陈老师给他起这个名字饱含着期冀和热望,又意深韵正,便一点下颏,一个“是”字像石头落地。
这便是叶挺名字的由来。
叶挺孑然一身地来到惠州,起初几天心情委实愉悦。因为惠州自宋代始便已繁华成南粤重埠、历史古城。惠州四周环水,为省、港、潮、梅之间的咽喉要道,地形险要,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同时惠州北靠东江,城中被西枝江一分为二。城西拥有“芒萝西子”之誉的秀丽西湖,西湖内有苏轼携妾谪居惠州助款修筑的苏堤、西新桥、东新桥等遗迹;上千年的红棉水榭、百花洲、点翠洲、泗洲塔、九曲桥等名胜驻圣其间;市中心公园高高耸立着参天古榕与凤凰树掩映的望江亭;市内通衢大道两侧各类店铺鳞次栉比;闻名的府立中学堂、府立蚕业学校等学府比肩而立。惠州果然是座名不虚传的南粤商埠和文化名城。
但是,当叶挺真正进入设立在西湖鳄湖西岸古刹永福寺里的蚕业学校,胸口却像压上一块沉重的石板一样窒闷。整个学校俨然一个古堡,空旷、冷清,毫无生气;学校的官吏一个个道貌岸然,神气活现和不可一世;还有,特别与他一个年级的一些具有特殊背景的“老学生”,平时在言谈话浯中对革命党人极尽诽镑,可是在学习上又整个一个智能低下,每次考试,他们便到永福寺大殿向菩萨烧香磕头,祷告菩萨保佑他们考个好成绩。叶挺决心捉弄他们一下。
这天,叶挺约了几个进步学生躲在菩萨身后,当那几个“老学生”来到大殿,焚上香,正双膝跪下向菩萨祈祷时,叶挺冷丁站在菩萨前面的香案上,伸手拔下一个菩萨嘴上的几根胡须,高声对那几个向菩萨三拜九叩的“老学生”说:“今天,算我冒犯神灵,看菩萨怎样在明天的考试中惩罚我?如果你们明天考得比我好,就说明菩萨灵验,日后我保证给这座大殿里的所有菩萨重塑金身!”那些“老学生”面面相觑,吓得不知怎么回答为好。第二天考试,叶挺依然在整个年级独占鳌头,而那几个“老学生”们考得一塌糊涂。但是,不久校长便气势汹汹地找到叶挺,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不无威胁地告诉他如果以后再这样胡来,一定会遭到制裁。
其实,这个校长官吏对叶挺的威胁不全是恫吓。因为这时国家的政治局势处于剑拔弩张的态势。腐败没落的清王朝为了挽救其灭亡的下场,对革命党人等一切进步思想和行动视为“洪水猛兽”,要“查拿严办”,并不惜“血刃弹压”。
就在叶挺剪辫子没几天,一队清军趁学生们上课时包围了蚕业学校。大概有一个班的清军封锁住了叶挺上课的教室。其中一个班长模样的老兵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叫学生们一个一个出来接受搜查。当叶挺一出教室,那班长模样的老兵指使手下的清军:“格老子,这娃是个乱党分子,抓起来!”
霎时间,两个清军虎狼般扑到叶挺面前,麻肩弄臂,将他捆了起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学生?”叶挺一面晃着膀子想挣脱清军的手臂。一面大声质问。
那个班长模样的老兵嘿嘿一笑:“你这娃儿,剪掉了辫子,还不知道成了乱党嫌疑?”
叶挺仍然不肯罢休,继续质问:“辫子长在我们头上,我们剪的又是自己的辫子,我们乱了谁家的党了?!”
“少跟他废话,把凡是剪掉辫子的都给我关到监狱里去!”这时过来一个当官儿的清军,满脸露着凶机,向清军发号施令。
就在叶挺等几个剪掉辫子的进步学生被清军抓到监狱的第二天,那个兼蚕业学校校长的府衙官吏怕上司判他个“渎职罪”。连夜写了一份“保证书”,说明叶挺他们纯系年幼无知,保释他们,日后严加管教,再不出现剪辫子这种乱党乱国的行为。谁知,叶挺和几个剪辫子的进步学生回到学校,校园里已贴出他们因“言行不轨”而被开除学籍的告示。
“你们不开除我,我也不想上这样的学校了!”叶挺到学生宿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扛起铺盖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蚕业学校。
可是,当叶挺离开惠州古城踏上返回淡水镇周田村的土路时,心里犯开了嘀咕。他知道回到家向父亲讲明被学校开除的事儿,叶锡三肯定会暴跳如雷,自己也免不了又受一顿皮肉之苦。怎么才能度过这一关呢?叶挺想到了陈敬如老师。于是,他先到腾云学堂向陈老师汇报了自己因剪辫子被清军关进监狱后又被蚕业学校开除的经过,陈老师安抚他不要害怕,一会儿带他回家去见他父亲,并给他介绍了广州黄花岗起义失败后整个广州的革命形势,鼓励他继续寻找报国为民的出路。
“陈老师,对您的教诲我会铭记在心。”叶挺一双明亮的眸子放射着坚毅的光束,像箭镞一样具有穿透力。
“好,我送你回家。”陈敬如帮助叶挺拎着一包行囊,来到了他的家。
“你这个叛逆,你这个逆子!”叶锡三听了叶挺的述说果然火冒三丈,抓起堂屋一根棍子就要毒打叶挺。
有陈敬如老师在身边充当“护身符”的叶挺理直气壮地争辩:“我剪掉自己的辫子犯了谁家的王法啦?他们今天说这个乱党,明天又讲那个大逆不道,他们这才是封建专制和独裁!我就是一身反骨,看他们把我怎么着?!”
“好。我惹不起你。就算我没你这么个儿子。你给我滚出去!”叶锡三见叶挺不但不认错,反而气冲牛斗,愈发怒不可遏。
“你们先听我讲几句。”陈敬如老师安抚叶锡三和叶挺坐在自己身边,告诉叶锡三惠州府立蚕业学校不适宜叶挺上学的缘由,接着把他要介绍叶挺重返惠州到府立中学堂去读书的安排和盘托出。
叶锡三和叶挺父子二人听罢,一齐抓住陈敬如的手,连声道谢,感激的话语使方才还寒气砭骨的气氛立刻变得和风习习而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