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127 武帝(16)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进书架
    127 武帝(16) (第2/3页)

宫临盆在即?”

    内监见瞒不过,便轻点点头。

    “唉,”平阳叹道,“也是命……别闹出甚么岔子来才好。亲军有无随扈?陛下想来走不远,凭他长安城里走逛走逛,上了岁数,便愈发像孩子似的。”

    “随扈是有,陛下吩咐叫跟的。”

    平阳奇道:“他愈发不似从前的性子了,从来厌恶随扈阵仗,这会子倒乖。”因说:“宫里再出一队人马,派人紧盯着,钩弋宫若有消息,速奏皇帝。”

    “诺。”

    平阳回身最后瞧了一眼长门,远外天光下,暮色从容,皇帝与她,皆是两鬓斑白,走行长门的日子,当真是来一回,少一回了。

    故人,你就埋在这里罢。

    皇帝心里,早为你筑了茔冢。

    就此成荒。

    长安此时入夜。灯色不比当年上元夜,漫天重火,琉璃光景,它的美开始沉沦老去。但它毕竟还是皇帝的城,皇帝的长安。

    皇帝牵衣而走,皱纹里晕满温暖的光色,他一夕老去,一夕又年轻这如许。

    他不说话。

    阿沅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悄然不敢语。却见皇帝对路况甚熟,拐拐绕绕,便这么负手大摇大摆地闲逛,似在逛他的汉宫千秋。

    他的家。

    阿沅便有些紧张,温吞问一句:“陛下,您来过长安呐?”

    话刚落出口,便笑了。

    皇帝也笑:“朕年年住在长安,还算没来过?”

    便挥一挥手,示意阿沅跟上。

    她走紧了几步,尾巴似的栓在皇帝身后:“咱们回罢?往外走了久,家里头要乱套呢。莫教他们急。”

    皇帝便不高兴了。不是那种帝王一板一眼的“不高兴”,而是孩子气的闹脾气呢,便顿下脚步,一瞪:“朕偏不走!朕在家里头走逛走逛,也是犯了错?”

    那当真是没错。窦沅无奈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逛自家菜园子呢,有错?

    长安的街道,可比天家菜园子繁华。

    “闹脾气呢。”她嘀咕。

    “怎么样?上两回来都好好儿的,偏你跟我闹。”皇帝不依:“催人回家,怪扫兴。”

    “你拿我与谁比呢?我向来不是那丫头,爱做混账事儿的……我莫不是惦记着您身子,这般扫人兴作甚?您瞧,天几时黑了,风扫的大,您外氅都不带,小心受了寒。”

    普天之下,如今也只有窦沅敢这么与皇帝说话了。

    皇帝不怒反笑,个实皮儿打厚的,凑上脸子去讨好人:“你夹枪带棒说谁呐?那丫头?你们一派走出来的,那丫头爱做的事儿,你一样不落!啧啧,‘那丫头’,朕都老的这副模样啦,陈阿娇能好?老婆子,她若在,也只有朕不嫌她老,朕要她……做朕的……朕的……皇后……”

    皇帝跟老头儿似的,喋喋叨叨没完,晃走几圈,也像吃了醉酒,半懵不醉的。

    便这么轻轻将汉宫禁忌的名儿说了出来。多少年了,他若不说,谁敢提陈氏的名儿?

    便这么霸道。说与不说,全凭皇帝一张嘴。

    他自个儿提起那人啦,便跟玩笑似的,张嘴就过。他若不肯提呢,偏里旮旯听得旁人说了那三字儿,龙颜一怒,又要砍人脑袋。

    伴君如伴虎。他可劲儿折腾呐。

    “阿沅,风大,你吃得住么?”他忽然说。

    窦沅便站住,只觉眼中那股热流要涌了出来,好生难过。

    “不冷的……”

    “亏了你,让你陪朕瞎走。”

    “说甚么呢,从前你拉了阿娇姐……”她似意识到了什么,蓦地住口,神情有些紧张。皇帝却突然变得温和:“你说。”

    她哪敢?

    “朕这么可怕?”

    “您说呢,满朝臣工都怕您,何况区区一个阿沅……”

    “臣工怕朕?朕会摘了他们脑袋,可朕不会摘你的脑袋。”

    他背手又走。慢慢踱步在前头。

    “可惜带你出来,不是上元节。”

    “没那么巧呢,”窦沅说,“哪能年年得空,都是上元灯节。”

    可惜皇帝老了,没有当年脚步稳健,也没有当年那股子玩性儿了。因入了摊儿,向摊主说:“来一碗豆花儿罢。”

    窦沅便也随同皇帝坐下来:“也好,咱们坐下缓缓,省得随扈追不上咱们。”

    他笑,仍然器宇不凡。皱纹下一双狭长的眼闪着碎色灯辉,一漾一漾的,彷如吸尽了星光。

    他带她在长安街头游逛。其实这世上有几人知,皇帝在缅怀那一年上元节的灯色,他痛失的青春在那个人辗转言笑的眉角,被碾碎成齑粉。连阿沅都不知。

    世上繁华几度,能与谁共。他老了,不知还有几年,能归地宫。

    归地宫。那是每一个人主帝君最后的归宿。哪怕盛世明君,千古一帝,万年之后,亦不过是地宫下一捧尘灰。

    万年无极。凡人为他祝祷万年无极。其实这些许年来,他早已看透想遍,凭他百世万年,一任无极,能真是快乐的?坐拥丹陛,皇权无边,他就这么,孤零零地,坐在他的龙椅上,看着他的江山一年又一年地老去,多苦呀,闭上眼,全是年轻时长乐宫外萤雪下映照的璀色光芒,那个人,提起大红的氅子,一点一点润进莹白的雪色里……

    她的笑声像银铃子一般清润,撒遍永巷……

    他会老他的江山也会老。

    可娇娇不会老呀。

    多苦。

    阿沅一回头,吃了个怔,便这么茫茫怔怔望着皇帝,他的眼角似有泪色,她不敢言,只瞧了一眼,便仓促收回目光。

    “阿沅,好吃么?”

    她点头。

    他笑了笑。

    “阿沅,咱们走罢。”

    他掀起袍脚的姿势那么雍容,高贵。那一刻,她才了然,皇帝,即便是老了,仍是皇帝。

    “嗳。”阿沅轻轻应一声。

    皇帝忽然伸出手来,不经意地递给她,她一惊,仓促想收回,皇帝的手却仍托着。她略微有些发抖,但仍是悄悄将手交到了皇帝手里。

    “怎么,你冷?”

    皇帝关切地问。

    她摇头。

    “不冷么,可你在抖?”

    她便不说话了。

    皇帝忽然道:“这一路来,阿沅,难为你还陪着朕。”

    她心蓦地一缩,有动容:“陛下……”

    “朕念旧,阿沅,如今能留在朕的身边,陪朕说说话儿的人,没几个了。她们都不肯。不肯陪朕。阿沅……只你了,只你这么一个。不管你将来做了什么事,朕都不会怪你,朕都……肯原谅你。”

    她唬了一跳,亦动容,险些儿要跪下,被皇帝抬手托了托,示意她这是在街上。她便敛容,瞧皇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一丝捉摸不透。

    皇帝也没要拿她怎么样。

    她却道:“陛下,既这么……”她压低了声音:“陛下说过不会怪阿沅。”

    皇帝玩笑道:“阿沅,你还真有事儿值当朕怪罪?”

    她壮了胆儿:“陛下,君臣父子,太子殿下待您之心,明之昭昭……”

    皇帝一听她提及刘据,那脸色已是很不好看啦,但窦沅是何人,若要怕,起先儿便不会这么说了,因道:“阿沅是怕,陛下误信了谗言,与太子不睦,着了旁人的道。太子能争甚么呢?陛下万年之后,汉家天下还不是他的?”

    皇帝瞪她,带笑不笑的模样:“阿沅,你是在说朕老糊涂啦?朕不辨忠奸,陷太子于不义,是么?”

    “妾不敢!”她双目含泪,只觉刘彻好生不讲理,明知她不是这么个意思,岂能这般歪解呢?便说:“陛下辩不过我,枉栽罪名呢。”

    “好,好呀,”刘彻道,“朕江河日下,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是谁作的害?朕的儿子!阿沅,连你都不站在朕这边了么?太子上林苑作蛊设咒总是真,事发后,他恼羞成怒,持利器带军冲入上林苑,将胡巫诛尽,这事儿,总也是真罢?朕不收拾他,留着他反来收拾朕么?”

    皇帝鼻尖冷哼一声,愈发气恼。愈想愈觉生养了个不孝儿,这多少年的疼宠与栽培,尽数付之东流!

    皇帝何等心高气傲,养太子反遭戗,这样的气儿,如何能咽下?

    阿沅叹一声,道:“妾不知朝中大事,妾只知据儿不是这样的人。陛下,您的亲人,无人会愿意看着您走错了局,眼睁睁看着天家父子互戗!即便是她在,……亦不会愿意。”

    “是朕要害他刘据么?要害朕的人,恰反是他刘据!”皇帝恼极,竟不顾街上众人接踵而过,因喊:“摆驾!”

    此时掩在人潮中的随扈闻听陛下有召,尽数出迎,亦不管顾街上百姓眼中俱是惊惶,因跪:“陛下万年无极!”

    人潮随后散开,沿道百姓皆被仪驾挡开,信号一出,皇帝整装的亲军鱼贯护从,偌大的长安城,喧闹皆随灯色散去。

    耄耋之年的刘彻,立在他的长安街头,是微服素行,但满长安城的百姓,此刻已无人不知,这迟暮的老人,正是他们那杀伐果决的帝君。

    “陛下万年无极!”

    她也只能跪。伏拜冕旒。

    他终究还是没有生她的气。万人朝拜的皇帝一步一步走向她,终于,伸出了苍老的手,递给她:“平身。”

    “谢陛下!”她从容而惊惶。

    想着,许多年前,他和阿娇姐,在两个上元节的夜晚,游走于长安街头,皇帝可也是这般温色软语、这般温柔?

    一定是这样。那会儿他还年轻,没有这么多的白发,那双眼睛,似鹰隼一般,明亮透彻,并且带着几分倨傲。他那一年更是光彩夺目。

    长安的街巷,冷风飕飕,她便这么咳了一声,皇帝却像做了一桩极大的错事,无比内疚地看着她:“阿沅,是朕不好,朕不该带你出来,让你受风寒了……”

    “妾无事……”她道。不敢再抬头看皇帝。

    他分明温柔的时候万般的好,可怜阿娇姐姐……再无福消受。

    御辇就歇在眼前,仪仗摆停,他被从侍扶着将上辇,他却停了下来,用手臂托起她的手,缓将她扶向辇子,风从他们耳鬓掠过,她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