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患难夫妻情意重(9) (第2/3页)
而张守户为和国舅争,则想并别人。并不了朱雀,还能不并自己。
萧护把合兵看成邹国用的又一次刁难,他想让张守户和自己火并,伺机让自己就犯。他就行得慢慢腾腾,无事和慧娘打一回猎,笑话她箭法不行,惹得慧娘气了,等着再好过来。
出了二月,萧护才赶到,离金虎军五十里扎营,让人送信知会他。没半天,金虎军来了一队人,张守户长子张宝成来见萧护,客气备至,说了许多久仰的话,把兴州一战夸了又夸,又问哪个杀了重光,哪个杀了阿扎克,都褒奖有加。
张宝成后脚走,伍林儿开骂:“他以为他是大帅,拿我当孩子夸。”第二天萧护备了礼物去拜,隔一天,张守户回拜,慧娘总算见到金虎军统帅。
他生得其貌不扬,黑且五官平平。四个儿子很彪悍,分别叫宝成金成银成玉成,各各和乃父一样相貌。
慧娘才腹诽,哪家姑娘愿嫁他?张守户眸光一转,到了她面上,打个哈哈:“贤侄,这就是你的那个小厮?”
他把“那个”咬得极重,慧娘又急头涨脸,萧护平静地道:“是啊,从来顽劣,不值一提,老帅,咱们进帐篷说话。”
“贤侄,”张守户较着劲儿说话,从见到他,萧护就一口一个老帅,把大帅二字从来不提。萧护正当年青,分明是提醒张守户老了。老帅就老帅吧,萧护还不肯行子侄礼,玄武金虎的关系,和玄武对朱雀,朱雀对金虎关系一样不好,执掌玄武军的萧护和张守户分庭抗礼,只行平级礼,张守户打前天见他,就心里犯堵。
这么年青,这么英俊,这么能干,他娘的怎么不是自己的种?
张守户呵呵笑不进帐篷,反对慧娘走了一步,伸手如电拿他肩头,犹自笑:“我试试。”慧娘本能的肩头才耸,萧护手也到了,抬手隔开,沉了半边面庞:“老帅,你手下留情。”银光一闪,慧娘缩肩头反手亮出刀。
“呵呵,这小子种不小!”张守户骂着,把萧护一推:“让我试试,你护个什么劲!”萧护再格开,双臂盘住张守户,有了怒容:“老帅你是来看我,还是来试功夫?”他年青力壮,双臂微一用力,张守户试出来自己讨不到好,悻悻然松开手臂,强笑道:“看你急的,难怪别人有话说。”
萧护针锋相对:“别人说的话,我也听得不少。”瞪慧娘:“进去!”慧娘忿忿收刀,跑进帐篷里。
张守户下午回来就开骂:“白生了四个儿子,一个也不如他!”骂得儿子们脸红,又骂:“看你老子吃小厮的瘪,干看着!”
“父帅,总不能把小厮绑了来扔山沟里。”长子张宝成陪笑。他们和萧护一样也年青,奉命合兵,还不敢弄大动静。
张守户再骂:“怎么不去!”手指帐篷外:“快去,现在就去!”张宝成大喜:“真的可以?这好办!”和弟弟们一同出来,大家相视而笑,黑个人这种事儿太好办了。
最小的张玉成也提出疑问:“父帅这是为着什么?”张宝成打断他:“少问!横竖父帅做事从来有道理。”
这是张宝成太了解自己父亲。
他不知道张守户在帐篷骂得更凶:“生这些笨儿子,老子干事问也不问。”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家人过来,是久跟他的,最知他的心事,陪笑为公子们说话:“大帅做事从来高人一等,公子们问就不对了。”
张守户拍拍自己脑袋:“也是,问了招我骂。”收住不骂,对家人道:“老四,去安排一下,晚上见个面。”
此处有山,萧护依山扎营,张守户在五十里外。这中间另有一丛山脉,山顶上有数人往下查看营寨。
为首的人乌金披风,气势过人。他身材魁梧,脸上有星般亮的眸子,却是慧娘心心念念不忘的乌里合大王。
乌里合漫不经心窥视萧护大营,脸色狰狞:“告诉张守户,我要见他!”
萧护在张守户走后,当着众将喊来慧娘安慰她:“吓着了?让你别出来,怎么不听?”慧娘微晕面颊:“想得难得一见,名声赫赫,就出来了。”萧护转脸不对别人,独对袁为才朗朗开口:“袁先生你看,枪打,全是出头鸟。我宠他一个,就引出这些人!你代监军,总看得清楚。这事情,你回大帅!”
袁为才几乎腿一软,疑惑自己昨天才写信张守户长子张宝成,让他拿这小厮十三下手,没想到萧护今天来这几句,他差点以为自己被萧护看穿,强笑道:“少帅锦囊妙计,他人不敌,他人不敌。”
萧护从容负手,白净面容上掠过一层厉色,肃然对众人道:“越发的我活回去了!难啃的骨头给我,他收拾不了战局也给我,我有个合心意的小厮,倒成了众人口中把柄!”
少帅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袁为才脑子一晕,这这,他赶在这当口儿上发作,他想到张宝成回复自己,伺机就会行动,他想到自己平时散布少帅男宠的谣言……。几任前监军走的时候,可不是好走的。贪赃的,让萧护打了个半死,回邹国用,代大帅行军法。玩女人的那两个,真是倒霉透顶,军队里平白多了一行商人,商人中有女人,他们就中了招,萧护倒没什么,是那两个女人的丈夫青了脸,抓出来满头满脸的伤。等国舅要找人,商队踪影不见。
袁为才告诉自己挺住,想想郡王,想想国舅,郡主是不用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想想郡王妃交待自己的话,袁为才镇定不少。
他出京以前,江宁郡王和郡王妃都见了他。两个人话风意思一样,都是认定萧护为婿,但说出来的话却不一般。
江宁郡王是:“萧家足以牵制张守户。”一片为太子着想的心。而郡王妃,则嫣然笑靥,让头一回见到她的袁为才顿时明白,为何先皇后去世良久,还在当今皇帝心中。
郡王妃十分美貌,不似人间之物。这是先皇后一族的血源亲姐妹。
也不是草包。
她含笑嫣然:“自先皇后去后,皇上眷顾更增不减,寿昌儿在这般娇纵下,全没有个规矩。我岂不知女儿让人笑话处,只是为皇上三天两日要见她,竟没有个空儿教训她。皇上尚且疼爱,郡王和我更不好管教。这便好了,大了事体不知,规矩不懂。我们这样的人家,嫁得不好,失了我一家体面还罢了,是郡王和我教女不严。倘若别人把先皇后也笑了,岂不是在笑当今?”
这一席话压得袁为才当然就汗下来。他本以为只是“监军”,那就太好办。防不胜防,找几个错处拿住萧护也就是了。可不简单,是又要拿住萧护,又要让他乖乖就范对郡主情深。办的是牛不吃水也强按头的差使。
而且美丽雍容的郡王妃暗示的太明显,这是皇上也知道的。袁为才回去想了半夜,把郡王妃一族往事想了个清清楚楚。好在他是老公吏,倒不用问人。
先皇后去世前,郡王妃时常进宫,并且留宿。先皇后去世后,郡王妃依然时常进宫,并且留宿。在她的小姑子贵妃进宫前,一直如此。
后来封家出了事,袁为才就没有奇怪过。不抄家才怪!
再来军中没过几招,年青的萧护老辣谨慎跃然心中,换成袁为才自己是太子,也会打萧护的主意。
张守户老滑头一个,捏,捏不住,拿,拿不了。袁为才对萧护是又小心,怕他以后是主人,又防备,怕他玩点儿花样自己这差使要丢。
今天觉得自己被萧护逼到极点,袁为才反而站稳了。封家都能莫须有罪名,你萧少帅再发威又能怎么样?他是老公吏,老子不开口,神仙难下手。他改成老子不下手,你少帅难下手。凭你什么收受银钱,女色红妆,我只木胎泥塑一下,你能怎么样?
由着你骂去吧。
萧护顿足大骂了足有一刻钟,骂得全军都愤然。少帅年前赏的一百两银子还在口袋里,少帅的人气得不行。他不就爱个俊秀的人,他不就爱个伶俐的小厮。要说他有男宠,玄武军中和萧护打过交道的人都不信。十三少以前不在,军中十五万人挑得出来俊秀和伶俐的,少帅没动过手。
再说十三少这男宠太不像男宠,他杀敌时活似恶鬼,没有人不知道。
稳住阵脚的袁为才心下惨然,听听少帅骂的什么,他咆哮如雷:“依我看,以后找十三事情的人不少!大家全警醒着,十三要吃了亏,我这脸还要不要!”
骂过扬长回帐,慧娘缩在他脚下笑个不停。
正中萧护座位上,铺着虎皮一张,冬天里到底能保暖。长出来的拖在地上,萧护坐下来,慧娘就坐在虎尾上,揪着虎尾抽着肩头笑:“哎哟,他那个脸色,真是好看喂。”
“如何,我说过这谣言我按得平,”萧护伸长腿,使唤慧娘捶腿,再唤她捶手臂:“张守户老了,和他比没意思。”
慧娘泼冷水,心情好,嗓音清脆如云雀:“那是他太容易上当,怎么我一出去,就冲着我来。”萧护一脸内疚:“说起来是我不好,我太疼十三,十三成了箭靶子,以后少疼不疼多摔打。唉,疼多了十三,只怕十三也疑心重重。”
臂上吃疼,慧娘用力拧他,被说中心事就恼:“才没乱想!”
“你没乱想,”萧护笑着由她拧,她这小厮太不像小厮,就是由这般事情而来,有小厮敢打少帅的吗?不少人赌十三少敢。萧护笑:“那你今天晚上和我睡,带耳珠给我看,把你明珠带起来,白天不带,晚上带吧。”
慧娘眨眼:“我是怕郡主回来不依。”萧护微笑:“她知道又怎样,我就爱清秀的。郡主的丫头,哪一个不秀气?是了,十三你心里必有一个,你年纪小小,怎么花花肠子转到那上面。”慧娘笑得喘不过来气:“你不相中,怎么知道丫头全秀气?”萧护微叹:“这不是为你,为你挑媳妇多看一眼,我眼中全夜叉,你为什么没眼光?”
拉着慧娘把郡主丫头品头论足,从牙齿不好,到鼻子不尖,说到鞋脚儿不好。慧娘笑得抽风似的,问他:“鞋脚全在裙子里,蹲下来看的?”萧护拧她耳朵:“看你左挑右挑全没有一个中意的,就知道鞋脚儿不好,”斜眼瞅着慧娘脚笑,慧娘把他一推,紫涨面庞又要恼:“你几时看了我的?”
就睡一处也不当他面换鞋换袜子。
“别急别恼,好歹我说为你出气,我做到了。我喊得嗓子疼,你不心疼,我白疼了你。”萧护扯着慧娘要人情,慧娘又掩口笑,那咆哮声穿透十里,她掩耳笑:“听得人耳朵疼。”萧护又揪住她耳朵要看,凑上去笑:“我的脚你看了无数回,我看一回你的,你恼什么!”
慧娘呲牙:“臭脚丫子我才不要看。”
主仆两个连滚带爬地闹,缠倒了虎皮,虎尾巴绕住慧娘手指,她裹着虎皮求饶:“没力气了,缓过来再赢。”萧护笑得眼睛发亮,松开她笑:“小东西!和我甩狠话,几时狠几时收拾你!”
萧西和萧北在帐外不敢进来,总算有个空子可以回话:“伍将军找十三少。”
慧娘拔腿就走,萧护喊住她:“进去理清楚!”慧娘去照镜子,见簪子也歪了,头发也毛了,双颊红如玉,晶莹得自己都不敢认。
就是以前在闺中时,也没有见过自己这般模样。慧娘静静笑着,如夏日无人处开的红莲花。她不知道滋生的这是叫“爱”的东西,只对自己扮个鬼脸儿,出来给萧护看过可以见人,出来见伍林儿。
伍林儿带他自己帐篷里去,坐着黑压压的人,一半伍家兄弟,一半是和伍家兄弟好的人。见他来都带笑招呼,让他坐下。伍思德清嗓子,郑重又自豪地道:“十三如今是少帅树的风向标,少帅都发了话,这是我们老伍家的荣耀,十三,你千万不能害怕,千万不要担心,千万不要缩头缩脑……”
伍思德都得了意,少帅拿十三当箭靶子竖,这不是相信十三,相信我们姓伍的?而十三,你太重要了。
接下来的日子,慧娘过得出奇刺激。
她去钓鱼,鱼没钓到,水里蹿出来几个人……。
暴打一顿后,把他们扔水里,慧娘回去告诉萧护:“少帅,有人抢鱼饵吃。”萧护哄她一回,让她玩别的去。
出营骑马,十三少这么光鲜,再找不出来配的人,一个人去。
离营十里,蹦出来一群人……
暴打一顿后,把他们扔沟里。慧娘回去告诉萧护:“少帅,有人抢马的草料吃。”萧护哄她一回,让她玩别的去。
再……
张守户七窍生烟指着儿子们骂:“老子让你们办小事都不成,还指望接兵权!”长子张宝成不敢喊冤,小儿子张玉成委曲摸脸,那里才被自家老子赏了五指山:“父帅,萧护极宝贝那小子,次次都有人跟后面保护他。”
他平白出一个主意:“要不,写信告诉郡主?”
“你娘怎生下你这笨蛋!你争郡主没到手,就总是郡主郡主!”张守户暴跳。张玉成被骂得泪汪汪:“几时争过,父帅不要总拿我和萧护比!”
张守户又一记大耳光甩过去:“当老子老了!你说你娘生日回去看,怎么跑去京里!”张玉成倒退几步捂脸小声泣泪:“娘在京里!”
“你娘南边人,从来不爱北方!前年晕了头,大过年的去进京!”
“那是看表姨母!”
“姨你娘的脚!姨母!”张守户气得不行:“你想她,进京碰一鼻子灰!她想萧护,能出京到这里!死了你的花花肠子!再找个姑娘!”
张玉成嘀咕:“还没成亲,一天不成亲,就是他萧家的人?”
张守户拿东西就扔:“国舅作主,你能大过国舅?你能大过太子?你快大过老子!”张玉成呆不住,出帐篷气得自己哭一回。还怪自己儿子不好?父帅生得就不是好模样,娶娘也娶个水灵的!偏偏娘是嫡亲表亲,表兄妹生得夫妻相,说白了是差不多模样。虽生下四虎,却全歪瓜咧枣子。
郡主,多水灵。为什么偏是萧护不是自己的?
见哥哥们出来,张玉成找大哥张宝成,垂头丧气:“我娶不到郡主,也不能看姓萧的小子娶!”张宝成被他催急了,才不动声色道:“你放心!父帅大事一成,你要郡主有郡主,要公主都行!”
“我就要寿昌!”
张宝成正要笑话他眼皮子不行,到时候随你挑,只怕你要公主。跟他的人过来:“大帅要出去,大公子快去。”
给小弟弟一个鼓励的眼色,张宝成出去。张玉成看着父兄带马出营,自己寻个清静地方摘一枝子花对着空想,把花想成寿昌郡主。
夺妻恨咧,夺妻恨!
张萧两家的仇,由张小公子的花痴心,又加上一条。
张守户深夜进了山,萧护就在方圆百里内,怕惊动他不敢打灯笼,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总算见到前面一闪一闪有人打暗号,张宝成对父亲道:“到了!”
一块巨石上,高高伫立着一个人。他宽肩熊腰,健壮得如山石。浓眉厉眸,却是乌里合。
“人呢?”乌里合冷若冰霜。
张守户父子一起噎住。张守户无奈:“那小子太狡猾,又有防备,我们抓不住他。”乌里合轻声笑了,他的笑,干涩枯冷,激起一片夜猫子叫,吓走一大片土鼠。
“我不管你抓什么人!把萧护给我弄来!”乌里合眉头全染黛色,乌乎乎的不明心思,只见阴狠森冷。
张守户尸山血海里打滚的人,也起了寒噤。干巴巴道:“你别为兴州事怪!邹国用老匹夫,这是他私下里定,私下里知会萧护,等我知道晚了三天,三天,足够萧护进城。”眸光一闪,乌里合用毒蛇出洞的眼神盯过来,就差没吐根分叉的红舌头对着张守户嘶嘶。
“他比蝗虫还狠!”乌里合问到张守户脸上:“你知道他撤出后,我收了三座空城!你知道他运走我多少银子!”
最后一句要是砸地上,准保一个大坑。就这张守户觉得脸上一痛,被这话语声烙着了!
他心中暗恼,要不是后面主子要和你共事,谁要来听你的话?好歹也是一方大帅,张守户稳住阵脚,反问:“多少钱?”
一恍间明白:“兴州是你屯积钱的地方!”
“数百万两银子!外加数百万两珠宝!”乌里合痛心得想流泪,红绿宝石无数,明珠珍珠也无数,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登基费用。现在的乌蒙国王是他的兄长,兄弟间感情不说不好,只是那兄长太会挥霍,国库里十有九空。乌里合手急眼快给自己留下一些,免得自己当皇帝时赏人都拿不出钱。
萧护一过,全没了!
张守户瞠目结舌:“这,这么多!”先把易平湖恨死,他只报一百五十万两,再就是将军们一人一件貂皮,小厮两件貂皮。那小厮的,盯他干什么!
“等我收了城去看,牛羊鸡鸭全没了!皮货一件不余!就是小金珠子,贴墙用的金箔,也刮走了!”
张守户心想,这不是蝗虫还是什么?
刮库房理当,这墙也刮?
“再给你十天!把萧护引到野狼谷去!他不来,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不奉陪了!”乌里合拧眉头:“让他自己成事去吧!”
张守户惊得倒退几步:“这这这,这可不行!”
“那,成事后再割我三座城!”乌里合气势汹汹!
张守户心里那个气,成事后割你几座城,与老子无关。老子只知道你乌里合答应结盟后,你得配合老子,或者老子配合你把邹国用宰了,萧护宰了!
说不干就不干,哪有这道理!张守户阴沉起脸,三根手指搭下巴摸过去,摸过去,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乌里合大王,咱们不是三岁孩子,也不是过家家。你想杀萧护为重光将军报仇,我要杀萧护和他了了多年冤仇。是他老子和我结的,不过父债子还,该他赶上!”
“三座城!”乌里合决定把自己亏的小金库捞回来。
“我不当家,我写信帮你说!但十天时间太短,至少半个月。你看这样,”张守户手中虽没有地图,心中却有地图。这里树遮明月暗无光,展不开地图,但对面这些人,也是不用看地图的心中一本清帐。
“就依你,野狼谷里放埋伏!那地方谷狭道窄毒蛇多,离大帅有五百里,离我们也有三百里。这个你得听我的,萧护不是脓包,一般的招他不上当。要弄他的人,也没弄来!你露面,咱们打一仗,萧护来救我,你野狼谷退进去等着,我进,他必定进,到时候咱们一古脑儿端了他!”
乌里合听得心里发寒,好歹他们也是一朝为臣,只为自己私利下手就这么厉害!管他去,只要事成后割地给自己,自己不怕不吞了他!
这的确是好计!
萧护奉命前来,张守户有难,萧护不能不跟上!
两个人又商议好细节,各自散去。下半夜远远从萧护营外过,张守户觉得这好似已是自己囊中之物。
萧护在帐篷里,还不知道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有这一场密谋。他在和心爱小厮十三闲话:“我商议事情晚了,你是怎么睡晚的?现在还不睡!白天睡太饱?真不用心当差。”
慧娘打着哈欠:“我也在想事情,完了,”她愁眉不展抚额头:“我再想不出坏招儿整治张家的人,少帅,”她眼睛一亮,如春花初绽般,笑逐颜开:“你出个坏招儿吧?”
萧护正解衣,半边身子在衣内,半边身子光着就过来揍:“我有坏招儿吗?话也不会说了!”慧娘出溜进了被子。
慧娘再没有坏招儿损招,张家大小公子们也没有再来。萧护和张守户隔几天见一回,有时候也互相请吃个饭。慧娘怕影响胃口从不去,等萧护回来颦眉猜测,定然是彼此心照不宣,假笑过来再假笑回去。
这样联络感情直到三月,野桃花全开的时候,邹国用急了,命人连连催促:“尔等怠慢战机,还等何时?”国舅等着这一仗为太子添威,怎奈萧护和张守户全不急。萧护是不齿的事太多,有点儿空挤出来只练兵,只收买人心。
张守户要布局,更慢慢腾腾。
小仗闲闲的打着。
这一天早起,萧护骂慧娘:“冬天懒散,天暖和了更懒。再这样出操去!”慧娘扭头不理他,对着床头上衣服生气如昨天。
天色暖了更换衣服,后面也运上来。萧西萧北清一色黑衣青衣灰衣,和萧护一样。有颜色的,大红粉红桃红嫩黄水碧全是慧娘的。慧娘嫌女孩子气,正闹别扭不穿。
讨过骂,哪有好气色。
眉头上带着黯然起来,见大帐里人忙忙碌碌。去问马明武:“怎么了?”马嘶声长长进了帐篷,帘子呼的打开,大步蹿过来两个人。
“少帅,金虎军昨天夜里遇袭,如今在二百里外,使人来求救。”是打探的信使。萧护面不改色,接过信扔给马明武。对着怏怏一身粉色衣衫的慧娘多看两眼,嘴角上弯带着忍俊不禁,到底还是穿上了。
昨天夜里闹别扭,是萧护把慧娘旧衣扔了。
张守户据说吃了大亏,发了疯似的搜寻乌里合。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南,邹国用根本摸不清他具体在哪,唯有频催萧护:“跟上!”
不用问萧护跟得没精打彩。
这一天恶战声不断,等萧护赶到,就见到张守户跳脚似骂,脸上一抹子血,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的大旗旋风似的进了野狼谷,四个儿子去了三个。萧护没劝几句:“野狼谷地形不好,”张守户雷霆似转面对他:“你没有儿子,你不揪心。”萧护一愣。和他分开后,下午得报,金虎军尽数全进了野狼谷,张大帅留下口信:“告诉少帅,帮与不帮,全看他了!”
慧娘跟着萧护去了野狼谷看地形,今天看明天看,看了两天愣是一步没动。慧娘深认为萧护消极怠工:“做个样子也要做一做。”萧护嘴角噙一丝笑容,明亮得如一旁粉红野桃花,打哈哈:“险地莫入,容我回去想想。”
第三天,张守户全部人马退出,去打探的人回来说,倒没有太大灰头土脸。张守户扎下营地头一件事,就是结结实实告了萧护一状。说他见死不救,见事不明……。朱雀军中有人传信出来,足的写了三大张纸。
邹国用大怒,训斥再训斥,最后自己亲身过来。萧护本来防着他也拿慧娘说事儿,让慧娘躲开。不想邹国用只对他皱眉看看,一个字没有提。萧少帅自思,或许与自己过年送的好瓷器不无关连。
贵族子弟都爱这一口儿,但打起仗来没处讲究。其实心里很想讲究。
国舅加大帅驾到,把尽忠为主的话慨然陈词,又哭了一回死在乌里合手下的宁王。虽然从张守户到萧护都知道宁王死了,国舅打心里喜欢,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张守户嘘唏,萧护陪了几点泪。
才送上来的有衣服,回来让慧娘拿衣服换。慧娘问原因是洒了泪,说了句实话:“少了个和太子争位的皇叔,不笑反哭?”惹笑萧护,又震吓出帐篷可不许说,慧娘老实抱着衣服走,寻烧酒喷了,自找熨铁烫衣服。
如此打打停停,天气实在好,景色也不错,十三又宰了好些人,官大的就眉开眼笑,官小的就自己别扭半天。横竖萧西萧北会哄她,倒不寂寞。清明那天萧护命祭奠阵亡将士,不知何故,单给慧娘留一份子火纸,慧娘借哭别人,狠哭了一回父母家人。回来眼肿神淡,就是少帅也好几天不惹她。
出来进去,总陪个笑脸给她。慧娘慢慢好过来,还记挂着她要的脑袋。
但是烦躁,有一天少帅发脾气:“打来打去就围着野狼谷,这里有宝贝吗?”野狼谷方圆不过一百里,人都摆不开。他怒,张守户也怒,拿家乡话骂萧护:“精似鬼!一次当也不上。”有险地就不跟,寻思不对也不跟,张守户和乌里合又见了一次面,乌里合骂张守户无能:“设好圈套,人在哪里?”张守户骂乌里合缩头:“你多露几次面,鱼不见饵会咬钩?”不欢而散。
近端午节要包粽子,慧娘如今有了四个亲兵服侍,包括张家。叫上他们伙头军处帮忙。见快马浑身是血奔来,慧娘还笑:“快包,包好了给他补补。”手下灵巧的扎好一个放锅里,张家是她亲兵中最五大三粗的,别的全清秀。见成一锅,就端去火上。粽子煮好,头一盘子慧娘送去见萧护。
帐篷外萧西摆手,蹑手蹑脚趟河似过来:“出事了!”
“什么?”
“大帅让人围了。”
大帅二字,提起来就只是邹国用。也不知道是萧护有意这么安排,刺激总想和邹国用争大帅位的张守户,还是对邹国用有尊重。慧娘一激灵,笑了:“要出兵么?”萧西低声:“少帅在商议,十三少你辛苦了,粽子等等再送。”
这会子也没有心思吃。
半夜才散,粽子当中晚饭送,十三少也先睡了,萧护揉揉困倦的双眼来看慧娘。慧娘露出头笑:“好吃吗?”
“我一气吃了五个,只捡小巧的定然是你包的,倒不会积住食。”萧护拖椅子在行军床前坐下,露出笑容。慧娘翘鼻子笑:“我包的有记号呢,结打成花的是我的。”萧护微笑:“我知道。”慧娘这才意识到问:“有话对我说吗?”
萧护温柔地道:“有,”迟疑一下直说:“明天把你中看衣服全换了,天天穿盔甲吧。”慧娘一笑:“我知道呢,”她肩头以下全在被子里,微露出里衣抱怨:“人家早就不要穿这颜色,”又是一件鹅黄色里衣儿,活似哪家小姑娘。
“不跟着我,就带上张家。明天去救大帅,会遇上袁家的人。”萧护倒不是听到慧娘心声,而是这个意思。慧娘马上红了眼,水汽浮上眸子:“我,我,”怕萧护骂,下半句咽回去。萧护满面怜惜,倒没有骂她还要寻仇,轻声道:“问你多少次,你不肯说缘由。也罢,自己放着吧。只有一件叮嘱你,袁相野和你有仇,他死了这仇算报了。袁家的人要寻事,你只别落单就是。”
慧娘僵直了背,等萧护回自己床上睡下才缓过来。正想心事,萧护闭目又说了一句:“袁家最出息的袁朴同,善使长矛。”慧娘顿一顿才明白,大喜道:“多谢少帅。”烛光下,萧护还是闭目如睡,淡淡道:“只别出了人命,都担得住!”
这一夜,慧娘睡睡醒醒,梦中又重回自己杀袁相野那一幕,才取人头,蹦出个粗大男人,直眉横眼:“还我兄弟命来!”
呀的醒来几回,先伸头看萧护睡得正香。慧娘起身剪了烛芯,取了一碗茶出神慢慢喝了。她虽睡觉也不散发髻,此时坐着,烛光把她身影映在帐篷上,不管怎么看,那小巧下巴,圆润面颊,都是一个姑娘家。
萧护呼呼入睡。
翌日拔营去救邹国用,一百里外见喊杀声。粗粗的看看,几万人混战。萧护大旗一到,混战中一个大汉仇恨地看过来,再次投入激战中。
“让袁朴同来见我。”萧护静静吩咐。慧娘睁大眼睛看,见半个时辰后息战,来报袁朴同求见的正是刚才那个大汉。
他生得和袁相野不相同。袁相野面阔口方,袁朴同微瘦长,只有戾气一般无二,一看就是兄弟俩。
他们是同宗中最近的堂兄弟。
袁朴同虽然恨萧护,官阶差得太多,不敢过傲。抱拳行礼:“少帅,你来得正好!”他泫泪欲滴:“快救国舅。”说着邹国用,眼珠子左右乱瞟,一眼就定住慧娘,那眼中更要喷出火。
虽没见过伍十三,也打听过,最清秀的那个,都说少帅当女孩子养的男宠,定然是他!
就这么个人杀了袁相野,袁朴同为袁相野不值。
他一动面色,萧护就猜中心思。他是来救援的,又兼袁朴同杀得伤痕累累不好再训斥,萧护只冷冷:“将军,大帅最要紧!有些事,你不忘,我也不敢忘了!先丢下来再说吧。”袁朴同悻悻然:“是。”
萧护心思早就表露得明明白白,在明知道伍十三和袁家结下仇气的情况,先收了他当近身小厮,又屡屡在军功单上把伍十三名字呈报。和他当初对慧娘说的当小厮再不能得军功是两回事。
从邹国用到袁朴同袁为才,再到八不沾九不连的不相干人,都看出来少帅要插手这事,这件事不会是死一个小厮那么简单。
袁朴同败兵待他相救,只能咽下这口气。不然依他平时说话:“我见面就宰他!不管萧护在不在!”
战场也不收拾了,整兵前行。急行军一天一夜,邹国用没遇到,遇上了张守户处退下来的败兵:“国舅爷和张大帅一同进了野狼谷。”萧护大起疑心,因袁朴同催促,就沉吟道:“袁将军你觉得奇怪,我们近一个月里就在这附近没动地方。”
“乌里合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袁朴同不顾上下之分,硬邦邦道:“少帅不走,莫非置国舅爷不顾?”萧护大怒,斥责道:“太放肆!”袁朴同冷笑:“放肆的事也太多!横竖国舅回来,您只管奏请责罚我就是!”
萧护慢慢地笑了,眸子里泛起寒光。袁朴同对他千般不满,也不敢直视。萧护冷若冰霜:“笑话出来了!我不见国舅,倒不能责罚与你!”袁朴同还同他呛:“败军之将,托少帅庇护,但有什么哪敢不从?”
“你东说也有理,西说也有理。”萧护面泛寒霜:“我只听进去一句,我不同你说话,这话记档,我同大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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