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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七) (第1/3页)
北方的秋天来得早,八月末,早晚的空气就有些凉意了。这几天没注意添衣服,昨天就出现了感冒的症状。真奇怪,以前在大山里挨饿受冻,一年也得不了一场病。而现在稍不注意就会招来病魔。毕竟是人到中年了。
真没有准备。人一晃就到了中年,原来总以为中年是别人的。
熏衣草还在绚丽地开放着。越接近初秋,它开放得越热烈,似乎要把所有的激情,全部释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抚摩着它的枝叶,苞朵,心中充满颤颤的爱。能够爱是幸福的。我在随着年龄而增长的孤寂中,越来越明白了。爱是一种记住,是一次走出世俗。爱是诗意的,它牵引了生命之车。爱只要不熄灭,青春也就不熄灭。我甚至觉得,许多时候,日子就如一只无奈的青鸟,在思念中死去,只有那首我们写了一个夏天的诗,依旧那么美丽,美丽在我们思念的天空里。
也许,我们都太浪漫了,我们一直这样浪漫着,在时下这么一个世俗物利的年头,浪漫是危险的。
又是一阵风吹过,空气是微凉而清冽的,在满眼铺天盖地的紫色中,我已经嗅到了秋的气息。
午夜,我又一个人站在了窗口。对我而言,午夜依然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光。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晚会有无穷无尽的,繁琐的追寻。我常常发现,时光流逝得多么快啊,一转眼已是10年。可10年前的一切宛若眼前。你曾经对我说,一个人最好地体验爱的存在,只能在午夜,在窗前,在他一个人的时候。一任光阴流逝,一丝一丝地从脑际划过,让记忆的河流暂且放缓,然后滤出彩色的卵石。我们抚摩这湿润的,晶莹的石子,享受它挨近肌肤的愉快时,就体味了爱。于是,我只在午夜里注视着你的眸子——它还像天边的那颗星一样,闪烁着高贵而孤独的光泽。我想象着你那个热情的额头,以及额头之上那蓝黑色的柔发——这种注视平息了我一天的劳累、无奈与思念……凝视着你,不停地述说,却在自己的语气中轻轻战栗;无声的黑夜中,我借温暖的追忆安慰自己,却使一片心情更加冰凉。初秋、熏衣草、午夜带着点凉意的气息……一切美好和温馨都在提醒着一段难忘的,刻骨铭心的日子。
于是,葭,我又想起了那一天,哪个含着秋意的夏日……
我们的失踪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惊动了地质学院的领导,好在还没来得及传得更远。我们只是两个和地质学院毫无关系的人,一切行为都属于“自负其责”的范畴。何况西南实在偏远,又没有人提供确切的联系方式,短短七天,他们既不可能联系到远在北方的我的朋友,更不可能联系到远在美国的你的丈夫。待到我们平安归来的时候,一场并不算大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甚至没有任何绯闻与谣言。生活中要应付的事情太多了,没有人会去关心两个与他们毫无瓜葛的异乡人。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一切似乎都没有结束。我们不可能永远躲避在遥远的西南。回到了“人”的世界,就要面对和解决“人”的问题。可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这道难题,“面对”和“解决”起来,却是那样痛苦。
我终于给佟松磊挂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佟松磊几乎吼了起来:“江岸,我不管你现在在哪个星球,你赶紧给我滚回来!你知道吗?含霜快被你折磨死了!自从你出走后,她就守在自己的小屋里等你回来。现在,她茶饭不思,要多苍白有多苍白,要多虚弱有多虚弱,要多憔悴有多憔悴。除了整天念叨你的名字,喊着叫着让你回来,她什么事也做不了!再这样拖上十多天,她要是能活着,肯定是奇迹!”
即使一个霹雳打在我的头上,也不会像佟松磊这几句话给我的打击这样迅捷和猛烈。我闭上了眼睛,感到心中撕裂般的疼痛,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愧疚和恐惧正顺着脊背向上爬。含霜,那天真活泼,不知一点人间愁苦的含霜,那从小就被我照顾着、呵护着的含霜,现在究竟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在犯罪。电话那头又传来佟松磊的声音,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江岸,我最后告诉你一句话,含霜的命就握在你的手心里,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谋杀她的刽子手!”
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了。听那声音,似乎是摔断的。我那只握着听筒的手突然颤抖起来,颤抖得甚至无法把听筒挂回原处。佟松磊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一颗一颗地钉到我的心脏上。含霜要死了,是我杀了她!含霜要死了!是我杀了她!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除了恐惧,什么意识都没有可。然后,我看到一只女性的,柔软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帮我把听筒挂上。我无力地转过身来,于是,我发现,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站在了我的身后。
“她怎么样了?”你望着我,目光中带着了然一切的神情,和一种掩饰不住的关切。
我蓦的咬紧了嘴唇,心中猛的一抽,说不出有多痛。我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句老歌的歌词——我终日灌溉着蔷薇,却让幽兰枯萎!“她快要死了,”我说,“只有我能把她救活。”然后,我用残余的力气移动着僵直的双腿,从你面前漠然地走过去,甚至没有再看你一眼。
接下来的两天,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不出来。我的脑子里全是含霜的影子。几乎被我淡忘了一个暑假的关于含霜的点点滴滴,如今又像一部难以忘怀的老故事片一样,在我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播放——小时侯她躲在我身后,睁大一双惊惶的眼睛看着那些野孩子们,还神经质地揪着自己的小辫子;我随父母下放到山沟时,她放声大哭,抱着我死活不松手;中学时我把饭送到她的学校和她一起吃,因为有我这么一个哥哥,没有哪个男孩子敢欺负她;还有那次赶走歹徒后,她伏在我的肩头哭着喊:“我心中从来没有第二个男人!我只要你!只要你!只要你……”就在那一夜,她把自己的初吻献给了我。她是那样紧张,甚至连牙齿都没有张开……哦,这样一个柔弱的,被我呵护、照顾、怜惜和宠爱惯了的小姑娘,如今却因我的出走而苍白,而憔悴,而茶饭不思以至于快要死去!天哪!我究竟做了什么?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这样一句话:“我用自己的生命和人格发誓,我会永远和含霜在一起,照顾她,保护她,宠爱她,直到——生命结束!”哦,这是我的誓言,在含霜父亲临终前发的誓言。然后,又是佟松磊的声音:“含霜的命就握在你手里,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谋杀她的刽子手!”刽子手!刽子手!刽子手!我的头脑中反复盘旋着这三个字。我闭紧了眼睛,感到揪心般的痛楚!此刻,我第一次深切体会出含霜在我心中的分量。葭,你说对了,多年的照顾,已经让她成为了我的责任,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已经抛不下她了,永远抛不下了。
然后,我的头脑中,又出现了你的身影:紫衣姗然,长发飘飘,那样古典,那样清雅,那样飘逸,那样高贵……哦,这是我一生的追求,一生的爱,一生的梦!葭,是你,让我体验了什么是理解,懂得了什么是爱情!我就像荒漠里的骆驼,在生命中苦苦寻找属于自己的绿洲。而你给了我想要的一切:水、阳光、爱情、希望!我爱你!我爱你!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纤维都在爱你!我那样渴望和你长相斯守,白头到老。难道,已经孤独了二十五年的我,终于找到世间唯一读懂我每一个思想,理解我每一种情感的人,终于找到了唯一灵魂之伴侣,却要把她从生命中割舍掉,而继续孤独地走完人生之路吗?当两个人的生命因爱而拥抱,灵魂因爱而交融的时候,这种割舍,又何其残忍!何其痛苦!何其艰难!那割舍后流血的伤口,将终生无法愈合;而那埋藏在心中的隐痛,会伴随我们一生一世!
可是,如果不去“割舍”,含霜又将置于何地?我终于体会到她对我的爱——带着依赖和景仰,却是深刻入骨的爱。仅仅因为我的出走,她就已经痛不欲生,如果再知道我对你的情感,她肯定会一命呜呼!还有你的丈夫,那个在动荡的岁月里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你、照顾你、耐心地等你长大的男人,如果得知一切,他不至于丧命,也会终生痛苦。难道,我们能在含霜的死亡和你丈夫的痛苦的阴影中,去诠释我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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