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六) (第3/3页)
过时了,一看就是八十年代末期的产品。不知怎的,含霜觉得这些东西有些眼熟,细一想,哦,是江岸上大学时常穿的衣服。为什么要保留这些东西?而且还要像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收藏进保险柜里?难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含霜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她有些失望,也有些庆幸,毕竟,这些东西和那个女人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准备把门关上。可是,突然,她发现在保险柜的角落里,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摸,于是,她摸到了一些厚厚的本子。由于光线照射的角度问题,它被遮掩在暗处,一时没有让含霜发现。含霜把这些本子拿了出来,放到地板上。她看清楚了,这是五本厚厚的,精装的日记本。
日记?含霜刚刚平静的心又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上面记了些什么?什么时候记的?她突然觉得头昏目眩,额上顿时冷汗涔涔。难道,这是就“真相”吗?就是“事实”吗?日记本的封皮上都有编号,从1到5.含霜拿起第一本日记。刚一打开,一张照片飘落下来。照片有些发旧,看来是很久以前的。含霜拾起来送到眼前。立刻,一阵晕眩袭击了她,使她的心脏猛的痉挛成了一团。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淡紫色的连衣裙,淡紫色的发带,那眉梢,那眼角,那鼻梁,那下巴,那嘴唇,还有那份古典,那份飘逸,那份脱俗,那份灵性,那份含霜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没错,正是那个女人,那个被江岸救了性命的紫衣女郎!尽管照片上多了几分青春,而少了几分成熟,但含霜还是能认出来,一眼就能认出来!
含霜的心,顿时间往下掉,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深井里去了。一种冰冷的寒流慢慢爬上了含霜的脊椎骨,并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冷气在她心头奔窜,她的四肢全冰冷了,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血液都快凝固了。有好一刻,她连思想的能力都消失了。一切都无须怀疑了,江岸,她的丈夫,她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居然真的和这个女子认识!很久以前就认识!江岸竟把这张照片保存到现在,他们,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感,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含霜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酸楚,酸楚中又混杂了无限的惨痛。可是在酸楚与惨痛交织的复杂情绪中,她还有那么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冀,希望这件事是假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把照片翻了过来。于是,在照片的背面,她看到了这样一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照片从含霜的手中脱落下来,她的血液已经完全凝固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诗是江岸亲笔提写的,那上面的笔迹含霜再熟悉不过了。那个“在水一方”的伊人,自然是那个美丽的紫衣女郎!而那个苦苦追求的男子,就是和自己生活了十年的丈夫!那含霜的心更惨痛了,痛楚拉动了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每一缕纤维,而在这份惨痛中,还混杂了更多被欺骗的愤怒。她知道,江岸爱的不是她,而是那个女人!那样充满激情的凝视,他从来没有给过含霜,从来没有!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娶含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难道,他是因为无法追求到那个女人,才不得已拿自己填空子?天!含霜开始看清了自己既可悲又可怜的地位。守着一个名义上的“江太太”的头衔,占有了江岸一个空空的躯壳,如此而已。她的手颤抖,她的头发昏,她的眼睛前面全是金星在迸现。“这一切全是虚伪!彻头彻尾的虚伪!”一个幽冷而凄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哦,这是乌梅的声音,是乌梅对她说的话,在江岸去世那一天说的话!此时,含霜终于理解了乌梅面对离婚的父母时的心境了!多么虚伪的十年!多么虚伪的幸福!她觉得自己已经发狂而崩溃了。江岸,你怎么可以这样欺骗我,玩弄我?怎么可以?
“江岸真的是个骗子吗?”在极端的愤怒和痛苦中,突然有一个很小的声音钻进了含霜的耳郭里。含霜惊恐地向四周望着。哦,没有人,是自己的心,是心中那尚未被愤怒和惨痛埋没的理智在说话。难道,它在提醒着什么吗?含霜渐渐地冷静下来。于是,那些被关照,被呵护,被宠爱的岁月,又一点一滴地回到她的心中。如果这一切都是虚伪的,怎么能虚伪得那样“真实”?“江岸苦苦奋斗了一生,就是为了让你幸福快乐。”佟松磊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是啊,如果江岸真的在“玩弄”她,这种“玩弄”实在是太用心,太认真,太辛苦了。“我的生命属于你。”江岸说的。难道,玩弄别人的人,会甘愿把自己的一生,交给被他玩弄的对象吗?那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给她一份完整的答案呢?
含霜想着,想着,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厚厚的五本日记上。哦,这就就答案,就是那份完整的真实!她再次捧起了第一本日记。她的手依然颤抖,颤抖得几乎不能打开本子。但是,现实已经不容许她逃避了。江岸和那个女子,究竟上演了一出什么戏剧?自己在剧中,究竟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她已经糊涂了十年,她不要再继续糊涂下去。她要这份真实,即使再残酷,她也要去面对,去承受。
日记本被打开了。含霜发现,准确地说,它并不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日记,或许称它为“随笔”更恰当一些。那上面的文字的确是江岸写的,都是一段一段的,似乎是随着思绪的游走信笔而就。本子上没有日期,也没有年代,但从字迹的颜色深浅和纸张的新旧中可以判断,这不是一天写成的,甚至也不是一年写成的,而是至少跨越了四五年。含霜一页一页地翻阅着,于是,一个近乎完整的真实,慢慢地在她眼前铺展,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