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日暮途穷 (第3/3页)
抱病上朝,否决了弹劾赵鼎之议,这事才算消停下来。
散朝之后,赵构心腹内‘侍’首领曾择,‘交’给秦桧一卷手扎,说是官家新制御宝,请右相雅正。以赵构的书法成就,这般说辞却并非谦逊,而是因秦桧本身也是位书法大家,著名的“宋体”就是他发明的。君臣二人过去时常‘交’流书法心得,互赠墨宝。象这样御赐手扎之事,亦是寻常。
秦桧不疑有他,微笑接过。归府之后,焚香沐浴,诚心礼斋,方才欢喜展开——在这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手扎上只有两个如干戚飞舞、寒意森森的大字——慎独!
此语出自《礼记.中庸》“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段标准的之乎者也的话,核心意思只有一个——自律!即指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能模范地遵守道德规范,做到言行一致,人前人后都是君子,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用句民间大白话说。就是不要当面是人,背后是鬼。
秦桧在这一刻,冷汗涔下,脊背尽湿。
……
绍兴四年五月,赵构身体日渐虚弱。隆佑太后忧心如焚,满朝文武心怀戚戚。
右相秦桧费尽心思,从罗浮山请来一位据称活了二百岁的仙师。送来灵丹。经过层层验证之后,‘交’由赵构服下。还别说,赵构自服此丹‘药’后,‘精’神日渐好转,气‘色’也好很多。内宫外朝,一片喜‘色’。秦桧也因献灵丹之功,重得赵构信任。
七月十三,申时。下朝回府不久,秦桧忽然接到一封密报,以其城府之深,袖袍亦不禁为之微颤。当即命人备桥,匆匆赶到尚未修建完毕的皇宫。
再次见到这位绍兴天子,嗯,或许只能称之为绍兴王了。但见他脸‘色’青灰,眼布血丝,面容浮肿,满嘴溃烂。榻下盂盆尽是血沫。七月岭南,三伏酷暑,赵构却盖着三层被子,还瑟瑟发抖。
眼见秦桧出现,赵构又惊又怒,气喘吁吁,冲‘门’外哑声道:“孤(王只能称‘孤’了)不是让仙师……咳咳……仙师来么?秦相,何故来此?”
秦桧躬身为礼,慢慢从袖后抬起头,目光闪动:“特来探视殿下。”
赵构怒道:“孤无需秦相探视,快快退去!”
秦桧身体缓缓‘挺’直,脸上神情与言语竟是前所未有的据傲:“本相若不来,谁为殿下送行?”
赵构虽然病入膏肓,但神智未失,一听话头不对,那张死人脸顿时变得‘阴’森可怖,从厚被里伸出颤抖的手,戟指秦桧:“你……好胆!竟‘欲’效张邦昌故事不成!”
秦桧摇头:“殿下错了,桧绝不会学那张子能(张邦昌字),做那般蠢事。殿下故去之后,本相必向华天子奏请发还徽宗之诸皇子,任选一人入宋为君。桧只愿为一人之下足矣。”
“一人之下……原来如此。”赵构冷笑连连,“莫忘了,就算孤不在了,还有左相赵鼎。”
“赵鼎?殿下定是重疾善忘,竟忘了已将此君罢相了么。”秦桧一拍脑‘门’,似乎才想起什么,伸手入袖,在赵构惊惶的目光中,掏出的却不是匕首,而是一卷黄绫圣旨,缓缓展开给赵构观看。
赵构眼睛瞬间瞠大——这其实只是一道普通的贬谪令,这样的诏令,赵构生平不知批过多少。但眼前这道诏令,却又极不普通。不仅仅因为贬谪的对象,是当朝左相,更因为这道诏令,赵构从未见过,但却是他本人的手迹。
“你……你……”赵构嘴角流血,神情凄厉,“你竟摹仿孤的手迹……来人!来人!”
秦桧将圣旨放在御案之上,旁边便是堆得高高的奏折。所有御批过的奏折,都将由捧宝官捧御宝请赵构用印,当然,也将会包括这道圣旨。无论今夜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这些奏折与圣旨的用印生效——哪怕赵构已不能亲自动手用印。当然,前提是赵构本人不能否认这道圣旨的“真实‘性’”。
赵构能否认吗?秦桧认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能!
秦桧并无半点惊慌,好整以暇道:“殿下不必徒费心力了,曾择已奉太后懿令,尊仙师之命,将百步之内所有内‘侍’、禁卫屏退,以便施展仙家法阵,为殿下续命。”
仙师!灵丹!赵构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前因后果。这哪里是什么仙丹,分明是催命的虎狼之‘药’啊!
真相,常常是催命符。便如此刻的赵构,面容扭曲,一手长长伸出,‘鸡’爪般的手指颤巍巍戟指秦桧,一手抚‘胸’,青灰‘色’的脸越憋越红,口鼻溢血,越涌越多,淋漓洇身……
约莫半刻时后,寝宫传来秦桧一声哀嚎:“殿下,殡天了——”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