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床(上) (第2/3页)
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七分,车厢里有两个不知疲倦的小孩子在吵闹的奔跑,尖叫声传遍整个车厢。张新生烦燥的撑起身子,刚要喝住他们,却发现陈宇正满脸喜欢的望着那两个小孩。陈宇也曾是个温柔的女性,但她因习惯性流产导致没有生育能力,多年的痛苦与失望才使得她脾气暴躁。张新生心中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重又躺下闭上眼,想着到了上海怎么和岳父谈生意上的事情。也许是药力开始发作,张新生的意识开始模糊,不停的向下坠,仿佛要坠入地狱,可却又无处着力挣扎。
“啊!”
张新生惊叫一声醒来,发觉自己竟在一片高粱地里,天色昏暗,世界是单调的黑白二色。这是张新生劳作过的田地,在梦里不知来过多少回,史明丽带着小杠子站在田埂上,笑着向他招手,孩子大声的喊着爸爸,稚嫩的小脸在早春的冷风里冻的透红。可就只能这么遥遥的对望着,却永远走不到一起。张新生惧怕这个梦,可又期待这个梦,他想念小杠子,却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是他亲手下的药,他还记得。惩罚迟早要到来,可不是现在,他只有在煎熬中等待。但现在这片熟悉的田地却变了,一切都失去色彩。张新生拼命的仰头,墨黑的乌云直压下来,让人窒息。
“啊?!”
张新生仰面倒在一湾污水里,挣扎着爬起,向前奔跑,那个方向有灯光闪动。他还记得,那是村长家的大院,那盏电灯还是他从城里带去的,电线是他从附近部队拉的线,村长因为这破格让他管理村里知青的工分。
“啊?!啊?!”
高粱地漫无边际,沉甸甸的穗子抽打在张新生脸颊上,沙沙的叶子刀片一样割在他裸露的胳膊上,还有高高的稻草人,他俯看下来,脸上挂着阴森的笑,破败的衣袖在风中飘摆,那是张新生穿过的衣服,上面还有史明丽缝补的痕迹。
“啊?!!啊?!!啊?!!”
高粱杆在脚下弹起,张新生措手不及应声而倒。稻草人摇晃着出现在张新生眼帘中,它手指垂下,轻轻的在张新生额头一点,无数童声在密密麻麻的高粱杆间响起,浓重潮湿的泥土味变成股股腥臭气。张新生不停向后爬,稻草人的身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分开高粱杆走出,一脸黑白的笑容,牵着稻草人的衣袖站住,仿佛父子。张新生拼命的呼吸,但这个黑白的世界似乎没有空气,他惊恐的奔逃,却总也逃不出这片高粱地。
光明就在前方,不远了。
只要到达那里就会回到彩色的世界,还有空气,远离死亡。这个念头支撑着张新生不停的跑,在这梦一样的世界里。
“你还是想逃避啊……”
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然后是一声叹息。
“啊!”
张新生猛然坐起,一身冷汗。
“又做恶梦啦?”
张新生惊恐的转头,看到史长发躺在一旁的中铺上,捧着本书却望着顶板,神情木然。
“哦……”
车厢里斜阳余晖洒了一地,金黄的麦杆般耀眼。
张新生悚然缩到角落里,瞳孔放大,直到陈宇的在下铺咳着问:“怎么啦?又做恶梦啦?没事的,我在这呢!”那一刻陈宇像换了个人,声音很轻,甚至温柔。张新生这才长出口气,应了声嗯,陈宇的手从下铺伸上来,他们握在一起,就像已过去的三十多年里的每一次梦魇醒来时做的那样。张新生向窗外望去,列车正经过一座大桥,有些颠簸,江面上最后一抹夕阳正隐入地平线,金波长练的江水顿时变得了无生机。
“只是一场梦啊……”
张新生微颤着躺回铺位,眼角却有大滴的泪水溢出,无休无止。
<三>抑郁症患者
到上海还有四小时,外面天又黑了,绿色和其他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天边偶尔闪动的灯光和一片漆黑的大地,起伏蠕动像梦魇里的妖怪。
张新生惊恐不安,仿佛又进入到那骇人的梦境。
“小伙子,你去上海是出差吗?”
陈宇还在和史长发闲聊,虞多多则一口一个阿姨,叫的亲切。
据史长发讲,他此行是出差,到上海取一个二十几年前旧案的档案,结案了,顺便办一些其他公务。本来这活不该他干,他可是刚拿了地方性十佳人民警察称号的人,而且老婆还怀着孩子,但史长发得罪了地方领导的千金,所以除了偶尔做电视访谈时叫去露露脸外,大部分时间都做最底层的工作。
“那你可是够背的,和我们家老头子差不多,都不得志啊!”
卧铺车厢里吵吵闹闹,一个将到站的乘客因为丢了卧铺卡被要求补票,他和他的同伴与乘务员吵的面红耳赤。那是个上海男人,他的同伴也都是上海人,吵起架来语速极快,乘务员也不甘示弱,乘警在一旁调解,结果越调解越乱。
“怎么还没动手?”
渐渐暖和过来的张新生在中铺探头看了会,觉得没意思,重又躺下,不再紧张,思绪又杂乱起来,他回想起下乡时的事来。那时有一个上海来的知青,喜欢上同在一个生产队的济南女知青,但结果却让大队上的会计在一次麦收时强奸了。顾于颜面,女知青没有声张,只悄悄的告诉上海知青。但他只是闷头蹲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女知青恨恨的一跺脚走了。当时张新生还血气方刚,知道后立即带了几个知青乘夜把会计打折了腿,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女知青竟然嫁给了那个快四十的残废会计。
“最没可能的事情就是最有可能的。”
张新生翻了个身想到,自己不也正是这样的吗?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能再有回城的机会时,突然就回城了。
“大叔,下来聊会吧?再几个小时就到站了。”
史长发讪讪的说,张新生一翻身就看见他的脸,那双眼睛闪烁着似乎在隐藏什么。灯光昏暗的车厢在摇晃,一切都披着层阴冷凝滞的雾气,如同站在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上,挣扎不休。张新生心底莫名的一抖,仔细看去,眼前的那双眼睛,分明就是史明丽!
“啊?!”
张新生惨叫一声向的退去,撞在隔板上又侧身向车厢过路后退,顿时从中铺上跌落下来,胳膊着地,清脆的一声咔嚓,伴着张新生惊恐的尖叫,在空气中如刀锋切开铁片,让人心颤。整节六号卧铺车厢顿时安静下来,仿佛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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