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桃花 (第3/3页)
下苦笑了。
越往后看,便越发惨淡起来,旁人看着热闹,前明的遗老遗少有的却呜呜抹起了泪,他兄弟二人也只能看着罢了。
说什么“要与西南撑半壁,不需东看海门潮”,此情此景,又有几个记挂着天下?朱氏虽倒,门户未灭,如何能轻易佐立福王?一来崇祯生亡还是传闻,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如何新立,二来即便皇帝殉国太子仍在,如何能舍正立偏,三来太子不在,这中兴之主就该推举贤达,如何能再拘于辈次,四来强藩入继保立,五来只怕奸臣挟拥立之功,行不法之事。
再往后,便是纯然的昏君乱相了。
清军南下,史可法临危局,手下却为了位次争执不下,被迫移防,连胤祥这般爱新觉罗的子弟都觉得看不下去,心里揪得疼了,而即便是祭祀天子,也只剩几个庙祝罢了,玉鎏紫绶一众,只顾着娇娘伴,都做了烟花散。
这明朝,还还有何指望!
戏尽了,场散了,胤祥回过神,才重新叼起嘴边金灿灿香喷喷的小烧饼,狠狠咬了一大口,偏着头看了看胤禛和孔尚任,有些纳闷地打听:“最后怎么这么结尾?”
好不容易男女团圆,怎么说散就散,说入道就入道了呢?
“那依寿棠意思,该如何呢?”
孔尚任仍提溜着酒葫芦,不过已经空空如也了,似笑非笑打量他一眼。
也是。胤祥自己念叨着最后一章曲子,竟觉着一切烟消云散,合该了无牵挂了。
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错了,”正在他以为自己解开这个疙瘩的时候,胤禛才立在旁边,淡淡的接了一句,像是看破他心思一般,猛然抬头,才发现孔尚任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只兄长深渊般的眼睛注视着他,“你可知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
胤祥点点头,想了想,又讷然摇摇头,少年青涩的模糊的绮丽幻梦刚刚开始,却已经隐约感到一种对残酷现实微妙的恐惧。
“顺治八年,侯方域参加本朝科试,中举,李香君,依卞玉京而终。”——
“……四哥我刚才是摇头的。”
“我看见了,你不想知道但我想告诉你。”——
“明代究竟为何而亡呢?”胤祥又咬了一口烧饼,咕嘟着。
胤禛再次习惯性地顺手抹掉他嘴角边的渣滓,目光闪了闪,“自己想。”
“想到有奖励吗?”胤祥吞下最后一口。
“再给你买个烧饼。慢慢想,不着急。”
“自小读书,四哥便说过,自古王朝覆灭,无外乎二者,内忧,外患。”
“明亡于内。”
“党派之争,损士族正气,宦官专政,损朝堂正气,上位者……不提也罢。”胤祥沉吟半晌,终是在兄长面前吐出最后半句,“损天下正气。”
“你还漏了一句,最最紧要。”
“嗯?”胤祥不解。
“百姓。”胤禛轻描淡写地露出这么两个字来,朝他轻轻颔首,率先走了,之一句断语随风而来,“你多次随父亲出门,该留意的……也罢,回程时走旱路,好好看看。”
胤祥连忙追上,“……话说这故事根本讲的就不是爱情,是明朝灭亡史?”
“不,是幻灭。”胤禛想起明,想起清,想起民国,想起无数个古书中的时代,微微的摇了摇头,带着端肃的恍惚,轻轻叹了一声,“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罢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