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血诏(续) (第3/3页)
却恒定幽蓝光芒的白玉凤钗,像一颗冰封的心脏,还在微弱地搏动着,维系着她最后一丝生机。
“娘娘!”死士肝胆俱裂,一人不顾一切地扑向毛草灵,另一人则挥刀斩向骨刺射来的方向——兽栏深处一片更加浓重的阴影!
阴影中,一个佝偻、干瘦如同骷髅的身影缓缓浮现。他穿着破烂的灰色布袍,脸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树皮般的污垢,只露出一双浑浊发黄、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根惨白色的、不知何种生物腿骨磨制的骨杖,杖头还残留着施法后的黑气。
“嘎嘎…好…好精纯的…玄阴之气…”一个如同砂纸摩擦、干涩难听的声音响起,带着贪婪和残忍,“可惜…命不久矣…献给主人…炼成傀儡…也是…大补…” 他举起骨杖,杖头再次凝聚起幽绿的磷火和浓郁的黑气!
死士怒吼,刀罡暴涨,如同匹练般斩向那佝偻的妖人!然而,那妖人只是随意一挥骨杖,一道粘稠如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气屏障便挡在身前!刀罡斩入黑气,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阵涟漪便被迅速消融!妖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轰——!”
一道刺目欲盲、至阳至刚、带着煌煌天威的青色雷霆,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不是劈向妖人,而是精准无比地劈在兽栏入口处!
青白色的电蛇疯狂窜动,瞬间将入口处的地面化为一片炽热的雷池焦土!那些紧随不舍追来的毒虫,无论是普通的还是妖化的,只要踏入雷池范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刺目的电光中化为飞灰!焦糊的恶臭弥漫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煌煌天雷,带着纯正无比、涤荡妖邪的阳刚之气,让那正准备再次施法的佝偻妖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他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骇然之色,仿佛遇到了天敌,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攻击,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地面的阴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根惨白骨杖落在地上,被残余的雷光劈得焦黑冒烟。
雷光散去,焦土之上,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身形挺拔,面容普通,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静,仿佛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又仿佛独立于世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并非锐利,而是如同古井深潭,澄澈平静,却又仿佛倒映着周天星斗,深邃得看不到底。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随意垂在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跳跃后湮灭的青白电弧。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华丽繁复的法诀,只有那一道精准、霸道、涤荡妖邪的天雷,宣告着他的到来。
两名死士如临大敌,刀锋瞬间转向这突然出现的道士,将昏迷的毛草灵和中毒倒地的小福子死死护在身后。他们能感觉到,这道士身上没有妖邪之气,但那份深不可测的平静,比刚才的妖人更加令人心悸。
青衣道士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现场:满地狼藉的虫尸和冰晶,中毒麻痹、脸色发黑的小福子,焦黑冒烟的妖人骨杖,以及…被死士护在身后、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浑身浴血、半边身体覆盖着诡异寒霜的毛草灵。
当他的目光落在毛草灵右手腕上那支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被鲜血浸透的白玉凤钗时,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涟漪,如同石子投入深潭。
他没有解释,没有询问。只是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勾勒。指尖划过之处,留下淡淡的、散发着清灵气息的金色光痕。瞬息之间,一道由纯粹灵力构成的、复杂而玄奥的符箓便凭空成型!
“敕令·生息流转,邪秽退散!”
随着他低沉清越的诵念声,那金色符箓化作一道温和而磅礴的暖流,瞬间笼罩住毛草灵和小福子。
暖流涌入毛草灵身体的刹那,奇迹发生了!那在她体内疯狂肆虐、几乎要冻结她生机的玄阴寒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竟被这股温和却沛然的力量强行抚平、梳理!虽然无法根除那深入心脉的邪气,却如同筑起了一道临时的堤坝,将那邪气和寒气暴乱的洪流暂时约束、隔离开!她左臂和脖颈上蔓延的寒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虽然皮肤下依旧残留着刺骨的冰冷和麻木,但至少不再致命。翻腾的气血被强行压下,撕裂般的剧痛也得到极大的缓解。
而小福子伤口处蔓延的乌黑毒素,在金光笼罩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迅速消融褪去!麻痹感消退,他痛苦扭曲的脸庞也松弛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性命已然无忧。
两名死士看得目瞪口呆,紧握刀柄的手指微微松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是什么手段?挥手成符,言出法随?这绝非寻常道士!
青衣道士做完这一切,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目光再次投向毛草灵,这一次,在那份深不可测的平静下,似乎多了一丝探究,一丝了然。
他没有靠近,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兽栏深处的道路。那眼神,仿佛在说:前路在此。
就在此时——
“踏…踏…踏…”
一阵沉稳、甚至有些拖沓的脚步声,从兽栏深处那发出信号的位置传来。一个身影,在微弱光线的映照下,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身材不高,甚至有些佝偻,裹在一件宽大破旧、沾满泥污的灰布斗篷里,兜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他脚步虚浮,如同一个病弱的老人,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手中,提着一盏样式古旧、光芒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青铜油灯。
他走到近前,并未看那青衣道士,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心,也毫不意外。他的目光,透过兜帽的阴影,落在了被死士扶着的、依旧昏迷不醒的毛草灵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奇异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却已残破不堪的古物。
然后,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枯瘦、布满老茧和污迹。手中,托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造型极其古朴的青铜罗盘。罗盘边缘磨损严重,刻满了难以辨认的蝌蚪状古篆。盘面上,没有常见的方位刻度,只有中央一个浅浅的凹陷,以及凹陷周围,几道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冰蓝色裂痕。此刻,那罗盘中央的凹陷处,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与毛草灵腕上凤钗幽光同源的冰蓝光芒!
光芒闪烁的频率,竟与毛草灵腕上凤钗的搏动…隐隐同步!
灰衣人托着罗盘,枯瘦的手指,缓缓指向兽栏后方,那更加深邃、通往未知荒野的黑暗。他的动作缓慢而坚定,没有言语。
青衣道士的目光,也随着灰衣人的指引,投向那片黑暗。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那如同倒映星空的深邃中,似乎有某种轨迹在无声地推演、确认。
夜风呜咽,卷过破败的兽栏,吹动灰衣人破旧的斗篷和青衣道士洗白的道袍。满地狼藉的虫尸冰晶和焦土,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虫豸腥臭以及淡淡的玄阴寒气混合而成的复杂味道。
两名死士扶着昏迷的太后和刚刚解毒、虚弱不堪的小福子,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前方这两个神秘而强大的接应者——一个如同深渊般平静的青衣道士,一个如同活化石般沉默的灰衣老人。
前路已通。
通往的,是比皇宫更加凶险莫测的、无尽的黑暗与未知。是寻找续命之物的渺茫希望,还是鹞王布下的更恐怖陷阱?是道门援手的开端,还是另一个更庞大棋局的落子?
毛草灵在昏迷中,眉头紧锁,仿佛仍在与那侵入骨髓的阴寒剧痛搏斗。腕上的白玉凤钗,幽光微弱而固执地闪烁着,如同在无边血海与黑暗中,唯一不肯熄灭的星火。
而那青衣道士平静的目光,如同穿越了时空,最终定格在她染血的、紧握着凤钗的手上。他负于身后的左手,拇指与食指指尖,极其轻微地捻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掐算着什么。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古老卦象气息的微芒,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