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篇 (第3/3页)
院士。”铁拐李一脸怏怏地掉头告辞了解德谦走了。他发现每位来开会的各省总负责人脸色居然都跟他一样难看。
水银主席真那么牛bī么?回家的路上,铁拐李百思不得其解。
他似乎自己也有点儿信了。
“真人,我……”
“进来吧。”门开了,仙风道骨的无常真人慈祥地对我说。
一切都是那么朴素、简淡;一切又显得那么高古、旷达。无常真人的家,能有缘拜谒者诚可谓造化不浅。
我们的交流是在一杯白开水中开始的,与其说是语言的交流,毋宁说是心灵的撞击。我就像个孩童似的把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心事全盘托给了真人。在真人面前我不必隐瞒什么,也不可能隐瞒什么,真人明净的慧根可以洞察一切。有时我觉得我们竟是同一个人,而他又是我的超越、我的升华。这当然是极为无稽的想法。那天,我得幸瞻仰了真人近年的作品。我体验到它们已经不再是字,不再是笔,不再是墨,而是一种更为接近逻各斯28的东西。我被彻底地俘虏了。和这类书法比,我的一切创造行为至多也仍是只停留在艺术层次、人类层次。这种理念性的笔墨我能在想象中望见已是不易,更何谈接近它?我太清楚自己,在我的骨子里名利的欲望早已深深地烙下了印迹,我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真人的境界,尽管我多么向往它也罢。
然而,真人如今的境界令我越来越找不着北了,我甚至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境界。一个短促的潜意识告诉我这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境界,可是没有境界却又是什么境界呢?
我否定了自己无聊的潜意识,我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儿。
那天,真人没有给我指点任何高深莫测的迷津,只是送了极为平易的五个字:珍惜每一天。
“夏先生您看,这些般若学会的竟敢弄出了这么大的网页,广招会员。”郑义一面拨弄鼠标一面对我说。
“是呀,昨天晚上新闻里也是这么说的,水银已经公开宣称他将开始进行阻止小行星到来的行动了,并且他还扬言那是一定可以实现的。他声称人类成员中参与般若学会的数量越多就越等于间接地助了他一臂之力,而他本人恰恰可以利用这点把众人的磁场集中到一点共同抵御天外来敌。万一他这回成功的话,从这个世纪起水银的名字就该比耶稣响亮了。”我注视着显示屏说。
“信的人还挺多,您看这儿——”郑义把鼠标指向另一排文字,“如果真的发生不幸,则般若学会的会员们还可以假借粒子的短期稳定性来保存自己初始状态的方程,从而独立地存在于地球之外不再依附于一切客体。”
“放屁!纯粹的胡编乱造吹牛不打草稿。活生生的人同那些个不着调的X呀Y呀的方程扯什么关系?可怜人类只能这样,真正没有生路的情况下就算发现一根救命稻草也会觉得是好的。而且关键这回的预测者不光是他水银自己而且都是些世界上重量级的人物们,如此大部分人类相信地球真会爆炸也就成立了。水银乘机这么一搞一旦诡计得逞他就成了拯救人类的救世主,而这么一来加入般若学会的人为何会越来越多也就不足为奇了。”
“夏先生,您相信地球真的会爆炸么?”
“不知道,相不相信你也没人家那本事去搞研究移动小行星轨道呀可不是么?我就信奉该死活不了,该活死不了。”
“嘻嘻,您的哲学倒想得挺开。”
“真是这样,你说你净瞎想不开瞎烦神瞎操心顶个屁用?就算真像有些科学家讲的可能把一部分人送火星上去还能轮到咱们?”
“那是肯定的。您看这儿,著名科学家解德谦院士对水银的说法表示支持,他认为现代科技完全有能力用磁场改变小行星的轨道,而水银又的确拥有这种能力;持反对意见者则是七十高龄的袁敏院士以及一批资深科学家,他们的观点是鉴于目前尚不能对小行星的运行轨道与速度作出准确判断的情况下而妄言地球会爆炸的结论是绝对荒谬而毫无依据的。夏先生,这两个人您了解么?”
“袁敏我是小时候就知道这个人的喽,读初中那会儿记得我还崇拜过他一阵子。这个解德谦倒没怎么听说过,我这么多年也没去关心科学界了,这个老几大概岁数没多大吧?”
“比您大整整十岁。”
“那该是位老杆子了呀,他怎么也能相信那水银的胡说八道?”
“岂止相信,态度还很支持哩。”
“要真这样那般若学会就更有搞头了,连这种级别科学家都能买他水银的帐,老百姓再还不信就没名堂了,够邪门。”
“问题是不光他,连外国科学界的几个权威人士也对此表示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已经颇有相信水银的倾向了。真是可气又可恨!”
“听说过。所以说这水银可真他妈是个人才!大师!比我年轻那会儿有几个搞伪科学的骗子强多啦。那些家伙们老早也都不同程度地风光过一阵,在国际上产生影响的也有,可现在看来跟水银这个般若学会一比就好比巫孙子见巫爷爷了。”
“关键他们一直称自己是最科学的,走在人类思维最前沿的。”郑义攥着拳头说,“一点廉耻不知。”
“唉,什么廉耻哟,有命才有廉耻。依我说要么我们也去加入算了。”我叹息道,“反正地球要炸,假如真能搞个方程什么的也未必不是个好结局呢。”
“夏先生,您说什么?”郑义目瞪口呆。
“我说我也想加入般若学会了,你加入么?”我故意扯高嗓门重复了一遍。
“可夏先生,谁都知道他们是骗人的呀,您怎么能……”郑义乱了阵脚。
“你没了解人家你怎么说人家是骗人的?怎么样,咱们一起去报名,你不是想除掉铁拐李的么?我们可以合演一出阳奉阴违。”我启开他的茅塞。
“哦!”郑义一拍脑瓜子,“原来您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
“我当然这么想,难道你还真能相信你夏先生会甘心沦为它人的试验品么?”
“……,行,我马上查一查!”
“不用查了,我们的目标只是铁拐李。出于某种理由我比你更希望他死,我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后天一大早你准备好来我家我领你一块儿去。这事儿万不可让旁人知道,明天你就自己在家里歇一天,我要陪夫人女儿去杭州一趟大概夜里能回来。另外,你那个工作不会受影响吧?”
“工作不要紧,很多东西我都可以在自己家里完成的,反正现在都联网。不过您的意思是指我们进去之后可以不通过法律途径直接伺机下手是么?
“当然,地球都要炸了法律还制约得了谁?怕就别端这个碗。”
“怕个雀儿,就当舍身取义了!”郑义坚定地说。
“老钱,我又来了。”
“夏教……您……”钱国亮开门见又是我马上吓得跟见了瘟神一样只差屁滚尿流魂飞魄散了。
“不让我进来坐会儿么?”我平心静气地问。
“不,不,夏教授,您这又来我这又没不能又……”钱国亮语无伦次了。
“别误会老钱,我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走进屋去指着身边的郑义对钱国亮说,“这个小伙子你该认识吧?”
“好像……眼熟。”钱国亮脸色比土色还丑。
“郑义,你认识他不认识?”
“认得,他不就是夫子庙那个开墨鹤轩的老板么。”
“好记性。——老钱,你不会忘了吧?”
“真忘了,不好意……意思。我我我那儿人来人往太多,都是……都是两……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这,这位朋友是您学生?”
“嗯”。
“久仰久仰。”钱国亮慌忙向郑义鞠了个很不情愿的躬,又胆颤地问:“二位……抽烟?”
“不抽了。”我道,“今天不提以前的事,你也不要害怕。我是来找你帮忙介绍我跟小郑两个加入你们般若学会的。”
“你们?加入……般若学会?夏教授您开什么玩笑您……我……我没听错吧?”
“当然没听错。最近我一直都在关注报纸,看来我们地球这回恐怕真是保不住了。我间接地了解了一些你们水银主席的言论,觉得蛮有道理的。要是真能实现方程原理也不错,总比死了什么都没有强。再说万一水银主席要是真有本事叫地球不炸到那时候他就得成伟大的人民领袖了,我们这些人也好沾沾光不是?”
“您……”
“放心,我真没别的用意。反正现在都弄成这样场面我想大家也没必要再去尔虞我诈了,现在看这个世界上的人倒更能见出本质的一面来。你说呢兄弟?”
“那……你们别急,我我这就给李头儿打电话。”
“对,你跟他讲,我们最好马上就能过去。早报名早学习早实验早了事。我们两个都是特地一大早赶过来的,就图个快当。谁都想活不想死,我们这样做也算给世界尽一份绵薄之力,给水银主席助上一臂之力了吧。”
“喂——”钱国亮很快拨通了号。从他的表情可以断定他再一次地信任了我,这就是我上一番没有食言释放了他妈的君子风度酿下的好处。
【注释】
28“逻各斯”,古希腊赫拉克里特哲学术语。原意为言语、思想、理性,后也指绝对观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