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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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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篇 (第3/3页)

    钱国亮走出小房间,对我们撒谎:“里面是几个生意上的温州朋友。咱们上外面谈吧。”

    他讲这话的时候心有些虚,我看得出来。

    “哪天上我家玩去呀。”宋强拍了拍钱国亮并搂住了他的脖子假客气,他显然已经觉出了钱国亮并不认得我,上次的话全是牛bī。

    不一会儿,从小房间里出来了五个彪悍的青年。他们朝门外走去,经过我们。

    我和宋强就这么在店里等待周旋,想法一样目的不同。

    宋强和钱国亮各怀鬼胎地侃着,我则独自坐在一边儿抽着烟欣赏刚才那个高挑的女人,她长得算作能看。

    结局是必然的,警车们沸沸扬扬地将数十众般若学会成员不费吹灰之力带走了,我不想再多赘述。

    宋强回来路上开玩笑说我这种人要是当了希特勒一定比希特勒还坏。

    我售以一张没有声音没有图像的脸。

    那天后,我住回家里了,我和肖晶的感情一如既往。

    我再一次来到三子招待所时差点没把自个儿笑惨了。马路两边摆满的净是各种揭露般若学会丑恶嘴脸的图片展板。几个放学的小鬼们正停下自行车来围作一团冲着某些人不像人虫不像虫的“科幻脸谱”指手划脚嘻嘻哈哈。我走进招待所,小朱正在登记室一个人嗑西瓜子,她告诉我宋老板在三楼315房间睡觉。上去的时候我再次看见了那通向四楼顶的铁梯,我有些紧张地朝315走去,头脑好比得了强迫症一般总也对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象挥之不掉。“明天一大早,派出所要喊人在我家前面搞反对伪科学的讲座。”宋强指着窗外有树的那个方向对我说,“哥儿们马上还要找四个五十多岁的老太来帮我干活。”

    “要老太干什么?”我不解。

    “蔡所昨天跟我打了招呼讲他们看押的房子不够了,要哥儿们把这边腾出一层来,焊几个防盗门把那些顽固不化的大学生关到里面,再找几个老太烧饭给他们吃。”

    “真的假的哟,别跟我扯葫芦瓢。”

    “当然真的。你别看我们这一带研究这个般若学的人不少呀,你老早单位的那个胡老师退休两年在家没事儿不也开始研究了么?”

    “胡老师也搞这玩意儿,她还没死么?不是一天到晚说身体不好嫌医保报销不够用?”

    “瞎讲,人家胡老师精神好着呐,几年都没害病了,说就是参加般若学会以后实行科学养生给折腾好的。”

    “水银这个倒楣孩子靠骗术却混成国际巨星了。”

    “嗨!散舟,你要到哪天才能开创自己的帝国呀?混好了哥儿们等着跟你屁股后面拎草鞋呢。”

    “我相信毛主席。”我义正言辞地告诉宋强。我压根就从没指望过自己这辈子能有机会往为世人不齿的道路上混。

    来听讲座的人并不是太多。一部分是由那种没有工作靠男人养活的妇女和没受过高等教育的赤膊大汉们组成的准无产阶级,另一部分则是衣着整齐架着平光眼镜儿的准白领阶级。讲话的老公安坐在一排接起的长桌后面当地居委会街道办干部们的中间。在他的背后放了一块陈旧的黑板,上面用粉笔美术字恭恭整整地写着讲座的题目:反对伪科学,热爱新生命。说老实话,这场讲座的气势比起上回铁拐李的来确实要小得多,区别在于这代表着正义的力量而那不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燎则己一燎惊人燎它个一败涂地燎它个粉身碎骨一直把它从地球上燎消失。

    可我觉得铁拐李也决不能是个等闲之辈,我还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更多铁拐李这样的非等闲之辈,在他们之上居住着一个最高的主宰,那就是水银。

    宋强说派出所发了他一笔租楼层的钱,是从被囚禁者家属那头索取的。他得到的仅是其中一小部分。

    “瞧,过瘾吧!”宋强将几叠钞票重重地掷到登记室的桌面上,丝毫不讳隔窗有眼。

    “又可以谈几次对象了。”我看着钱并狞笑着。

    “屁!还是找农村丫头,哥儿们除了会倒赚旁的行行不会。这钱里头有一大部分迟早还是人家的,哥儿们这么大岁数了还图个什么?”

    “你这家伙也是贱,跟什么结仇不好偏跟钱结仇,过春节还早呢。”

    “说说而已,这么多钱一下子肯定也要不了,但实际上我生意却少做了多少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那天讲座有记者录像,电视上播了,第二天又重播的你看了没有?肖晶在家看的说没看到我。”

    “没看,有我么?”

    “搞不清楚,我家爱人可能记不得你长什么样子。”

    

    关于“唯性论”的学术论文终于叫我做出来了。这篇东西的出炉过程实在太漫长太复杂。往常作文,我多是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的,但这些日子灯绿酒红的事儿也实在太多,我只能选择随时在身上备个小本儿临时想到什么便全写下来的办法了。零碎,而且不成系统。整理是件太麻烦的事儿,比重写还麻烦。我有时真有重写的念头,但那些小灵感却又是不能不顾及到的,少漏了一条就是损失,所以整理就只能成了这次作文的唯一出路,当我现在重读它时,发现许多地方因为反复修改已经不很口语化了。文饰的雕琢固然并不太坏,可我老觉得不够天然不够称心。但有一条我是坚信的,由于思维视角的特立独行,引起轰动早晚会是意料中事。

    许多搞艺术的同道们都私下跟我说过出名太难这样的话。其实任何一个人想出名都不是难事儿,只要脱光了衣裳裤tou露出nǎi子*****往马路上一跑并美其名曰“行为艺术”就成。但实际上那不算出名,这种人除了会被认为低俗、下流、不要脸之外什么好处都得不到,纵然三生有幸上了报纸也最多就末版一小旮旯那么点儿地盘,小丑配料而已。搞艺术就是这个理,有些东西并不是别人想不到而是别人不屑一做。原因很简单,这种东西往往不含任何高技术成分做为支撑点,只是一种连耍猴都不如的下三滥手段罢了,愚蠢得可笑。柏拉图云:美是难的。可有些人却偏不明白这个原则,搞了,出了点儿哗众取宠的小名儿,就屁颠颠地自以为是大师了。所以我若要做得卓尔不群,就必须面对大量严肃的思考与扬弃。谁都清楚这不会是件轻易的差事。

    “唯性论”的提出,其实要相当归功于我的女儿夏鹿鹿。这个宝贝常常会在我的耳边不厌其烦地向我吹嘘向我宣传她所崇拜的那个武打明星李小龙。我几十年来一直有个不正确的认识:电影里的武艺全都是荒诞不经凭人捏造的。由于工作的性质,我平时根本无暇去关心任何电影大片。李小龙的片子青年时代曾经看过,但印象也并不很深,鹿鹿认定该给我老人家洗一洗脑了,她说李小龙的演员身份只是表面,他的实际定位应当是个武术理论家才对,他消灭了门派纷争并结合了中西的武术美学精华。鹿鹿说这话时我反驳说这明明是霍元甲干的事儿怎么安李小龙身上了?但鹿鹿一再坚持说我错了,她还说只有李小龙的截拳道才是当今世上最优秀最科学的武术,就好比马克思主义一样是发展的而非教条的。我起初对女儿装模作样学大人讲话也并不以为然,但直到我后来借阅了李小龙的原著时我才真正意识到长期的教学已经使生性疏懒的我不经意间也染上不少迂腐气且被严重公式化了。无障碍,无门派,无技巧,目的只有一个: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击倒对方。那么书法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代书坛,南帖北碑庙堂民间经典流行之间的派别划得很清,大家齐心协力抱守残缺各执己见死不悔改,以至近年来接二连三地产生了许多新的伪流派。“唯性论”的提出将化解这些矛盾。情由性生,情为性使,书为心画,心即性灵。唯出己性灵而经理性手段培育灌溉而为之,各尽其态,方得谓真情、真艺术。这就好比共产主义的出现终于将消灭阶级消灭国家消灭一切形式一样,目的只有一个:让人类活得更好!

    文章发表后果然震惊了书法界,我的那些追随者们甚至有把我奉若神灵的意思。这意味着什么?这带来了什么?一个月后,我不但如愿以偿地坐稳了评委会副主任的位子,由硕导升为了博导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而且甚至当上了省里的政协常委。

    噫!人生至此,夫复何求?〖BF〗

    然而对于一个永不满足的人来说,爬上山顶之后,他还会想朝更高处爬。那么结局往往就是一落千丈,我会摆脱这样的常理么?

    天晓得。

    【注释】

    ⑦“下里巴人”为春秋楚国民间歌曲,后泛指通俗文艺,此处含贬义。

    ⑧⑨⑩111213标注皆指中国古代经典书法作品之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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