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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远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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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四章 远行(十一) (第2/3页)

藏书实在是太难为卢何了点,也难怪陈识去要钱没要到--这么一想他的怨气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当初顾怀可是答应过他...

    果然,陈识放下笔,抬起头直视顾怀,那双总是带着点懒散和避世的眼睛里,此刻却透出一种近乎执拗的锐光:“王爷,你当初在襄桓说的话,还作数吗?”

    来了。

    顾怀心中了然,眼前这人,可以忍受担任大学的祭酒,可以厚下脸去幕府要钱,可以放弃他那“死宅”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生活,都是因为这件事,这件他心底最深的执念,这几乎是他走出静安侯府的唯一动力。

    “编纂一部囊括古今、包罗万象的煌煌大典?”顾怀说,“自然作数,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当初我要在清扫北境世家之前,让他们先把家里的藏书交出来?这两年大学有意识地搜罗孤本、整理典籍,难道不是为了给将来的编纂做准备?”

    “是准备,但仅仅是准备!”陈识的身体微微前倾,那份懒散瞬间被急切取代,“王爷,当初你说,要动用举国之力,要号召天下文人共襄盛举,要选精英主持采选摘抄!可之后呢?就没消息了!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把我骗来了之后,就开始觉得这等‘虚耗钱粮’、‘无关紧要’的文事,便可束之高阁了?”

    他的话语带着质问的味道,但顾怀却并不觉得冒犯,因为无论是他还是陈识都清楚,这样一部旨在“集百家之书,凡天文、地理、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的浩大工程,其规模远超前代任何类书,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堪称海量,旷日持久,没有一位开疆拓土、文治武功并重且拥有绝对权威的统治者倾力支持,并以其意志作为最高保障,绝难启动,更难善终。

    而如今的大魏,此事能否成行,几乎只系于他顾怀一念之间,若他当初提出这构想时热血沸腾,如今天下一统、权衡利弊后却觉得应以稳定为重,将此事暂缓,甚至一缓便是数十载,待他垂垂老矣,此事多半便不了了之...

    那么陈识的这个梦想,便真的只能是梦想了。

    顾怀静静地看着陈识,脸上并无愠色,反而显出一种更深沉的思索,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光滑的案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在衡量着无形的重担。

    “束之高阁?陈识,你太小看我,也太小看这件事了,”顾怀缓缓开口,“我从未将此事视为无关紧要,恰恰相反,编纂这部大典,其意义丝毫不亚于北伐,不亚于开疆万里,踏平辽国两京四道。”

    顾怀站起身,轻抚过书架上那些封皮残破、晦暗甚至于只剩下一部分的孤本,轻声道:“岁月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先秦诸子,百家争鸣,多少智慧火花闪烁一时,旋即湮灭?汉赋华章,魏晋风流,又有多少遗珠散落,终成绝响?前朝战乱,五代更迭,多少孤本秘册毁于兵燹,化作劫灰?这些消失的书,消失的智慧,难道仅仅是一堆故纸?那是先民认识天地、探索人世、凝聚心血的经验与感悟,是你陈识,穷经皓首,在那些字里行间感受到的、能与千载之上灵魂共鸣的震颤!”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力量:“你著《寒玉录》,呕心沥血,难道只盼着它锁在静安侯府的高阁里,某日一场大火或一场虫蛀,便与你一同化为乌有,再无痕迹?还是希望它成为那部大典中的一粟,与无数先贤的智慧并列,流传下去,哪怕千百年后,仍有人能从中汲取一丝光亮,发出一声喟叹?”

    陈识的嘴唇微微翕动,他怎能不清楚这些?恰恰是因为当初顾怀的这个念头,打动了他宁愿躺平等死一生的心,所以才毅然决然抛弃掉熟悉的生活,跑来这地方当祭酒!

    顾怀看着他的申请,走回案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件事,必须做,而且越早做越好!能多摘录一本书,就能多留存一份曾经璀璨的思想,给后世子孙...多留下一些东西!你可曾想过,若是千百年后,沧海桑田,曾经在这个年代大放光华,指引人心的书,在后世却只在世间留下一个名字,那是多么可惜可叹的一件事?”

    “当然,”他直起身,“这件事也不仅仅是能福泽后人,更是一件在当下足以定鼎文治、收拢天下士心的盛事!尤其是现在...”

    顾怀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决断,最终化为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决定不再隐瞒,至少对眼前这个纯粹的“书虫”,他愿意给出几分坦诚。

    “...在我即将登临帝位之时,”顾怀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千钧,如同惊雷在陈识耳边炸响。

    陈识猛地瞪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引得几卷书哗啦作响,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抽气,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登基?!

    顾怀要登基,禅让已成定局?!

    就算坊间早有传言,靖王功高盖世,取魏而代是迟早之事,就算陈识一向只喜欢扑在书堆里,管他外面洪水滔天,可亲耳从顾怀口中听到这近乎宣告的话语,其冲击力依旧超乎想象!

    顾怀看着他的表情,停顿了片刻,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剖析继续道:“你是我亲自选出来的大典编纂,所以我不想瞒你,禅让已定,就算我不愿意,却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但是这位置坐上去,天下悠悠之口,尤其是那些恪守礼法、视篡位如洪水猛兽的读书人,必然物议沸腾,暗流汹涌。”

    陈识喃喃道:“所以,此时...若有一件震古烁今的文坛盛事启动,足以转移无数目光,凝聚天下才俊之心,还有什么,比号召群贤,共修一部旷古未有之巨典,更能彰显...新朝气象,更能堵住那些清议之口?更能让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心甘情愿地将毕生所学、家藏孤本,献于这煌煌文治之功业?”

    顾怀轻轻点头。

    “编纂这部大典,于国,是文治根基,是收拢士心、稳定天下的利器;于史,是功在千秋,泽被子孙的伟业;于你陈识,是毕生梦想得以实现的契机,三者并行不悖--当然,其中也带有我自己的一点私心,而我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此事,已到提上日程之时。”

    陈识呆立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顾怀这一番话中的信息量太大,像汹涌的潮水冲击着他那习惯沉浸在故纸堆中的大脑,帝位更迭的震撼与大典启动的狂喜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盯着顾怀,仿佛要确认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过了许久,他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缓缓坐回椅子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真?”

    顾怀笑了笑:“或许我现在已经可以说...君无戏言?”

    又是一阵沉默。

    顾怀的坦诚已经把编纂大典由当初的单纯盛事变成了一件稳定天下人心的工具,这种非常贴近统治者的功利心态足以让这件事蒙上些不光彩...而且陈识也是个读书人,忠君爱国之类的话,是他从小就在读的--这或许也是顾怀选他做大学祭酒和大典编纂的原因?因为顾怀认准了陈识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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