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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拯溺救焚,借物喻人 (第1/3页)
万历皇帝朱翊钧,盘踞御座八年之久,在士林坊间是个什么形象?
有人说,天下兵马大元帅威柄在御,形容若神。
有人说,朱翊钧极憎爱之私,立摧辱之威。
有人说,长惟居士慨然有圣人之宏伟,综罗百代,规摹万世,诚有非前代帝王所能及者。
有人说,皇帝凛凛于秋肃之威,眷眷于春温之泽,天心不测,为权术之大君。
盲人摸象往往都是片面的,从不同渠道得来的信息,抑或者不同的立场,得出的结论自然截然不同。
但与此同时,在这片面之中,又总会有某些不约而同的共识。
就像大象的体温、肤质。
就像皇帝的“威”。
无论褒贬,从来不会有人否认万历皇帝的渊岳之威。
隆庆六年六月至万历八年六月,八年时间不长不短。
司礼监大太监冯保卒亡于大内,阴谋诡谲;
科道贾待问、胡涍以谶纬赴召玉楼,累及三族;
怀宁候孙世宗因病暴死,褫爵移嫡;
东安、武冈堂堂王爵,惨遭诛戮;
五军都督府刘世延遭一剑枭首、兵部侍郎罗凤翔庾死狱中、怀柔伯施光祖杖杀于县衙、南京刑部尚书翁大立小小舛误,死生难测。
太监、勋贵、科道、堂官、宗室……
皇帝登极以来,一扫穆宗六年的平和,可谓草薙禽狝,杀人如麻,直追世宗皇帝。
此时此刻,刚刚考上庶吉士,前途一片光明的张辅之,被这样一位皇帝,当面问了一句,要造反么?
那轻飘飘的声音,仿佛自天穹垂落,一经落入耳中,便要令人魂飞魄散。
造反?
是说谁?
张辅之下意识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
恍惚中,只见皇帝的双眸之内,倒映出一片森罗地狱。
尸山血海铺陈帝路,累累白骨铸造龙椅,太仓张家的冤魂正在皇帝的冕服中凄厉哀嚎,不得挣脱。
杀意!毫不掩饰的杀意!
张辅之被呼啸的杀意刺激得陡然之间清醒了过来。
说的是自己!
会死!
答错自己一定会死!
怎么回话!如何反应!快想!快想!
颤抖,张辅之浑身都在颤抖,该懵然喊冤?还是矢口否认?或者跪地求饶?
皇帝怎么知道远在浙江的事?为什么是浙江而不是山东、南直隶?是确认还是试探?
快想!快想!
脑中千回百转,现实中几乎电光火石。
终于,张辅之猛然吸了一口气,颤抖得越发剧烈,剧烈到白沫从口中渗出。
皇帝冷冷的注视转为惊讶。
张辅之身子陡然一滞,竟直接双眼翻白,跌倒在地。
赫然是晕了过去!
……
万岁山上静谧凉爽,景色宜人,阵风袭来之时,伴随淡淡花香。
风光和煦,一时无声。
朱翊钧看着张辅之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
他旋即失笑,朝不远处招手,示意随行太监过来处置。
随行的太监们连忙上前。
无奈好一顿手忙脚乱的拍额头、掐人中,也不见当事人醒转。
魏朝迟疑片刻:“陛下,要不要请太医。”
朱翊钧摇了摇头。
“无妨,张卿慢慢想,想好了再醒。”
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后,朱翊钧负着双手,缓步走到凉亭之内。
凉亭中的徐阶见皇帝走来,几乎跳起来给皇帝让座:“陛下,此事跟臣绝无任何瓜葛!”
天见可怜,这些年他比在世宗御前还要战战兢兢!
什么湖州府民乱,跟他半个子的关系都没有!
出门前果然算准了,清晨被请来爬山这等事,必然是不祥之兆。
朱翊钧闻言,瞥了徐阶一眼。
许是登山太过疲累的缘故,徐阁老的脸色,如同走马灯映照一般,阴晴不定。
朱翊钧心中好笑,面上还是温和不减:“徐少师免急,朕只是让徐卿来旁观,为朕参谋参谋。”
他摆了摆手,示意老徐头落座。
徐阶闻言,仍旧将信将疑,着实不懂这等事有什么好参谋的,都组织民乱了,不砍了作甚?
他可没见狗皇帝什么时候手软过。
朱翊钧呵呵一笑,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湖州民乱徐少师了解几分?”
话音刚落,凉亭外的张辅之耳朵就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徐阶小心翼翼跟着皇帝落座,思索片刻后,才谨慎答道:“陛下,老臣居家养老,两耳不闻窗外事,湖州民乱远在千里之外,所知不过皮毛。”
“听闻,去年清丈伊始,湖州府便接到了董范两家许多侵占田亩、隐匿丁口的案子。”
“衙门虽然处置了几件是非分明的案子,但积压的案情仍旧越来越多,可谓争先投牒,填塞途巷。”
“董范两家见此情形,又深明朝廷清丈决心,不敢忤逆,便以‘冯谖烧券’故智,挨个找到家中田契的原卖家,允许卖家用当年售价一半的价格赎回田地。”
“退田本是好事,然而此举非但没有平息民愤,反倒将原本观望的百姓卷了进来。”
“据说,彼时谣言四起,只要登门去闹,便能拿上一笔‘息事宁人’的钱财,一时蜂拥而至,集者数千,叫门喝骂。”
“随后便越闹越大,事情便失了控。”
“这些都是臣自坊间道听途说的,未必做得准。”
徐阶娓娓道来的模样,显然不像两耳不闻窗外事。
尤其只转述些许坊间传闻,尺度拿捏着实到位。
朱翊钧笑了笑,反问道:“那徐少师彼时乍听此事,以为是意外,还是有人算计?”
徐阶闻言,不由得看了一眼还在凉亭外不省人事的张辅之。
公布完答案再来考校?
徐阶摸不准皇帝路数,只得模棱两可道:“董家占地两万亩,典当行一百六十处,奴仆千人,大船三百艘,范家虽比上不足,亦不远矣。”
“如此资财,必然少不了欺行霸市之举,百姓争相诉案,实在情理之中。”
“不过,此后的谣言来得未免过于奇怪,冯谖烧券向来都是收买民心的好手段,着实不该愈演愈烈才对。”
“臣彼时听闻此事,也一时分不清楚。”
“不曾想,竟真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徐阶抬起手,颤颤巍巍指向张辅之,一个劲摇头晃脑:“幸有陛下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否则,若是让此贼入了中枢,说不得便是严嵩、秦桧再世!”
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不是马屁,是徐阶由衷的赞叹。
浙江远在千里之外,别说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就算是有人举兵造反,朝廷都得等奏疏往来好几次,才能知道举的是谁旗帜。
在浙江巡抚汪道昆不作为的情况下,皇帝能直接喊出太仓张氏的名字,谁听了能不悚然?
朱翊钧当然知道徐阶在想什么,他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从容解释道:“不是朕洞若观火,是北镇抚司忠心任事。”
话音刚落,不止徐阶露出错愕的神情,连凉亭外的张辅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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