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八十六】亡者难测 (第2/3页)
有事情一定去县侯旧府前的营房寻我,不用等这么晚……这几日是营里突然加了集训……"
月光下的他同韩子高是全然不一样的人,风吹日晒留下的暗色皮肤,明明该是蹙起眉来也能教人生畏的模样,这时候软了口气却让郁书也定下心来。
"我回家去了。"
"先不要同韩叔说,能耗得一时便耗得一时吧……他走时我听得府前县侯夫人所言,该是开春或许会回来。"
郁书又低下了头走了几步,将将入了那巷子却突然有些受不住一般扶着那墙壁,侯安都以为她是骑马不适,刚想开口却突然听见了低泣。
"以前我不懂事,因为……因为害怕就总是想要把他的剑藏起来,后来大一些有了气力……又总是想法设法要把它丢掉。"郁书突然低低俯下身,靠着那墙壁大了声音,"我知道我错了,不该非要扭转他的心意的……如果蛮哥真的要留着它,真的要去做那些日日刀光剑影的事情……那我也随着他,我不怕!"
几乎就是用尽了力气低低地嚷了出来,却又被哽咽,侯安都一步上前扳过了她肩膀来,手下几乎瘦弱无依到他骤然又放开,"他不会怪你的,郁书,没事的。"
"不,他一定觉得我是负累……所以才不愿回来,所以才走得这般干脆,我不该总是想要去扭转他的心意,我总是觉得他护着我是理所应当……是我错了,对不起……"郁书抬手抹去眼泪,努力说着,"我答应过不要再哭的,可是我仍旧是忍不住,他一定是讨厌了……"
身量尚小,本当是还有任性权利的豆蔻年华,偏偏躲在这暗夜里愧疚慌乱,不过是怕他真的不回来,郁书这几日听了街上的议论有些莫名不好的预感,侯安都不知道如何安慰才算得当,却也知道是韩子高这一次如此狠心,一时只能看着她哭得受不住,带了她往那巷子里走,"若是真的忍不住……还是哭出来吧。"
郁书更加泪落不止,擦也擦不去。
"对不起,他要做什么我都随他,只要他能回家来……只要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已经一退再退放低到了不断认错,她甚至愿意去接受她害怕的一切。
侯安都看着她原本被风吹出来的苍白脸色因为湿凉的泪迹又显出了红痕,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紧张地拉了她过来,抚着头发替她挡住了巷口的夜风,"他会回来的,一定。"
郁书靠着他哭得歇斯底里。
恰是会稽此时。
有人独立于四野昏暗之中。
会稽山下经年战火之后浴血埋骨,一片树林依着山势而起,历经火劫之后外围的一片树木数年后只剩下了焦黑色的余烬。
荒草丛生,无人看顾之后这里的一切都成了植物肆意侵占的地方,三更之后,正式是荒郊野岭的凄怆地,山下那林梢正对月光一片惨白,正好投了影子。
空荡荡的泥泞土路,碎石崩于其上,再无人经过。
什么东西吱呀一声,山下如同地狱一般死寂的地方只有呼呼而过的风声凄厉,突然出了断裂的声音。
那人拦在两侧树林交叠之中唯一的一条小径上,微微侧耳倾听,好像是……好像是枯枝碎裂的声音。
眼中一片血色,微微一动,死盯着来路,眼前只是一片没有边际的夜色,浓重到了天边山势狰狞,张开的巨口之中全是这里曾经燃了十日大火的残像。
屠戮之后的焚烧,灼灼烧毁了的飞灰湮灭。
空气里都是腐败的湿气。
那人再收回视线的时候,就看见这林子里并不是只有自己。
摇摇晃晃步履蹒跚,有人推了些什么几乎是佝偻着俯蹭了过来,山阴县外这一片林地再无人烟,突地有了碾压的声音,瞬间惊起了漫天的黑鸦,不过只是抬头的一刻,那拦着道路的人竟然看见恍若末日一般的景象。
成千上万只黑鸦震翅而上,一时竟然连唯一的月光也尽数被遮去,再无光亮,同时也再无光亮之下的暗影。
都是一样的罪孽。
"从前……"竟然有了人声,嘶哑难听,几乎是从胸腔之中被人强硬挤压而出的声音,带了十足干涩而撕裂的声音,离得近了,才听得清是念着什么从前。
轻微的声响,剑已出鞘。
黯淡到了极致的月华之下影绰地看清了前路轮廓,很是缓慢的步伐,来者分明是位老者,显然连行走都太过吃力,却偏偏勉力地推着个木车,残破得紧紧靠着最前方的轮子碾过枯叶,细微的断裂之声在夜色之中被寂静无限放大,犹为可怖。
这样的境况任谁见了都该是睁大了双眼吓得丢了魂,偏偏荒野相遇的两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一位老妇人推着个破败得几乎就快要推不动的木车,佝偻着背,已经完全直不起身来,发丝荒白,而正对着她拦住那通路的人手执利器,更是暗色衣裳藏于夜色。
这一带已经荒芜,荒草都长得比那老妇人的身量要高,她艰难地行走其中,不时地勉强弯下身去在泥泞的地上翻捡着什么。
剑光微微藏于身后,看着她的背部因为褴褛的衣衫和经年的苦难折磨已经低到自己腰际,完全看不清脸色,只看着她颤巍巍地去捡那看上去还算干燥可用的树根,嘴里喃喃地念着些土话,"拾柴……亦是拾荒……"
这一次的任务,竟然就是杀了这个拾荒者?
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扯掉的衣袖,一只长一只短地荡在风里,很大的年岁了,还要出来讨生活,她的手指终于够到了那细长的树根,却突然被人一脚踩住。
有人死死地踩住她准备过冬用的保命之物,她却也不挣扎愤怒,口里仍旧是念着,"从前……也是这般穷,都怪他……都怪那醉鬼……入了冬啊,破了的衣服连这江南的微寒也抵不住,若是拾不到柴火,都要……"
都要去死。
那人脚下再次使力,听得分明的动静。老妇人再看的时候,好不容易寻到的干燥枯木就这么化为了齑粉。
无人之境,林木泥泞潮湿,走了这么远为了求些尚可生火用的柴火罢了,几乎是衣不遮体。她看着那些毁了的渣粉却也并不疯狂,微微直起身来,打量了眼前人,一张混沌如同污水般的干涸眼眶抬起来,看得那人手里的剑不由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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