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沉水词(三) (第3/3页)
几十回合下来,雪无痕暗自感到体力不支,前番数次与人抗衡。再加之伤口未好,南宫奚到底是南家长子,身手却也不凡,如此下去只怕是撑不到最后。正在思量间,忽见南宫奚回身引剑往自己臂上一划,血珠如落珠般滑落,瞬间浸透了衣衫,不由得大骇:“你怎么——”声音一顿,却也明白了两分。
他只皱眉捂住伤处,轻声道:“若不如此,怎么取信于人我们交了手?我一直敬重你,哪能出手伤你。你快走罢,京城回去不得了,西楼已被抄了。”
“什么?”雪无痕大骇之下大惊,不由得浑身变色,急切间抓住他手,声音颤抖着喝道,“你说什么?”
南宫奚喘息着,抓住她死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慢慢往身后的树上靠去,压低了声音道:“西楼不存在了,无尘她已死了。你万万不可再回去,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天高地远,你逃离此处才是。”顿了顿,他按住伤口,又强调道,“快离开此处罢。”
雪无痕乍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五内俱焚,眼前一片发黑。她微微一个踉跄便要栽倒,亏得南宫奚手快扶住她。她不觉仰天长叹,眉眼萧瑟。她和牟落花付了一生心血在此,寄托了无数的期望在此。从来循规蹈矩,遵天下之律法,逮捕恶人以谏众人,给天下百姓一个公道。没想到,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如此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我为的是黎民百姓,想的是江山安定,给人带来的是公正公道,却偏偏没了自己的公道。
可怜无尘那丫头,随我六七年,辛苦奔波。二十四五的韶华年龄,却终日与打杀尸体打交道,最开始常常噩梦惊醒。如今却是惨死剑下,叫人如何心甘?
她头靠在树干上,清泪直落,手捶在树上出了血也不觉得。念及一生奔波辛苦白费,念及落花和无尘的悲惨下场,只觉得肝肠寸断,心哀如死,竟是哭也哭不出声来。从不曾在别人面前显示自己的无奈和软弱,此刻眼泪却是忍不住往下滑。
南宫奚本欲开口,却也说不出来,只是道:“雪捕头,你还是为自己打算一下以后罢。天下将要大变,你避避风头才是。”
她终是忍不住,手捂住脸慢慢滑了下去,蹲在那里抽气难以出声。良久,她一声呜咽,仿佛忍了很久,痛苦难言,继而嚎啕大哭起来。一向隐忍如她,安静地为目标努力,不懂得放弃,亦早已忘了哭泣,却在此刻灰了心,撕心裂肺放声一哭。南宫奚一脸痛色,不再忍心看她,扶伤摇摇头转身离去。
天高地远,天涯海角。可她雪无痕本是为公道而存在,如今却是往哪里去?哪里容得下她?天下之大,地域之广,却没有了她雪无痕栖身的地方。
天已大亮了,她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白晃晃的日光,映得四处闪着光,一地斑驳,自己泪眼迷离,看不清前面,看不清路。此刻她又能往何处去?
——
白衣胜雪。
剑光映亮了她灼灼眉眼,不变的明亮如水。
不再是鲜衣怒马,她却还是她。年近四十,她更多的是那份沉淀了的成熟。信马由缰,她的脸庞淡然而自信,覆着一层恬然静好的光芒。
染黛轻轻勾笔收尾,谁将绿鬓斗霜华?雪无痕,也只有你这样的奇女子罢,用自己谱成了战乱时候的一曲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