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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一棵榕树】 (第1/3页)
两人沿着小城主干道一路朝西,路人见一面纱男人推着个满脸愁容的袁宝小妞,纷纷侧目:此妞面上尴尬,手里捧着半块山芋,表情却似要去赶死,很是诡异。季东篱算是被看得习惯了,丝毫不往心上去,袁宝却被盯得浑身难受。
待到两人走到较偏僻的城外,这叫人浑身不舒坦的目光才算淡下来。
走了许久,袁宝有些腿酸,却不见季东篱有停下的意思。
此时春意正浓,走在郊外,满目绿色比城里更盛,鲜嫩欲滴的微小幼芽从枝干上头冒出,盯着久了,甚至觉得能看见它缓慢抽枝的动作。
城边小河潺潺,偶尔还能见到沿河垂钓的旅人,一顶斗笠、一尾蓑衣,长长鱼竿垂入镜般水面,荡起片片涟漪。这是再平常不过的春日景象,前些日子急着赶路,还要注意躲避小镇里不知何时会出现的颜雅筑手下,袁宝一路赶得风风火火,很不安稳,这一回虽然不知季东篱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小道往郊外走,袁宝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 沿途风景。
袁宝对开满了小道缝隙的不知名花朵很是好奇,几次三番地回头张望。白色花瓣,嫩黄的蕊芯,在风里头颤颤悠悠,摆动成一整片的浪头,实在美妙。
季东篱见她对花儿如此流连忘返,憋了几回,终于从鼻子里喷笑出来。
“笑什么?”袁宝心里还疙瘩着,语气不善。季东篱的声音平日里倒也不至于到了天籁的地步,若是开口说话,总带了点漫不经心的痞味,有些鼻音,好似总处在得了伤风的状态。而他每次只要一笑,喉咙里低低震颤,却莫名将这音调变低几度,变得富有魅力起来。
哼,痞子。
袁宝看花不看人,反复地对自己强调季东篱的无赖秉性。
“没什么,倒是第一次见着你看花,”季东篱摘下碍事的斗笠,挂在身后,十足的土匪摸样,索性不走了,抱了胸倚在树上看袁宝背影,“没想到一看居然还是野菊花,怎的连花都专挑杂碎低微的,你这丫头果然不是供在家中的料。”
这话乍听是讽刺,季东篱却是有感而发。
那些被供在家中的少妇,他还是孩子时,实在旁观了太多。
那时他就和山芋奶奶住在这小城的屋子里,每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着奶奶在城东闹市卖山芋。在没被师父发掘了拖去练武之前,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色相吸引过路的少妇买山芋,以此度日。
雍容华贵,被珠宝、绫罗和复杂美丽的发髻武装起来的贵人,外表再怎么魅力四射,内里却是坏的。
被这个世界压迫而变了性子,被夫婿的不专情逼迫,而学会和分明痛恨的女子相处。看到少女如何在待嫁前,最后一次溜出来和他告别;看着两个穿着相似套裙,面孔却截然不同的所谓“姐妹”,在摊前流连对话,脸上带的笑都假到了骨髓里;也看到那些虚假的女人挺着大肚子,面上的得意分明透着落寞……
季东篱在人格养成最重要的时刻,看的都是天天在大街上走的各种尺寸、型号、年纪的女人,直到他终于因了这段经历,对女人产生了所有非好感的认知——
女人刚开始是女婴,然后变作少女:纯洁无暇,最易被污染的少女;待到嫁做人妇,便是璞玉剖光,终得锻上全金的外壳;直到生了孩童,一切又开始循环……
“剖光”没什么不好,普罗大众养了女儿,为的就是等她璞玉终究琢成大器,嫁人生养的那一刻;但也意味着,一个人长成的过程,便是被这世界雕琢压迫的过程。
因为步伐不稳而摔跤,便学会了如何用双腿走路。因为手腕不稳被戒尺抽打,便学会了如何挥毫泼墨。因为阵线戳破指头,边学会了如何飞针走线,织就锦图……
因为挫折而成长,因为挫折而适应环境,也因为挫折而被改造。
他总觉得女子的变化比男子更明显些,昨日还是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今日就可能因了某些事后觉得可笑的理由反目成仇,甚至又因为寻到了共同的敌人而再次走到一起。这整个过程,她们甚至连相对的面孔表情,都无丝毫差异,内心深处,却是一趟又一趟天翻地覆。
女人如水,善变无形,至柔至刚。
该养在家中的女子,他是断然看不上的。因此这么多年来,也不知明里暗里,拒绝了多少个当真称得上“倾国倾城”的美人心。
他不傻,投怀送抱可以,以身相许不行。说白了只用膳不刷碗,那些个美人们倒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连这等亏本生意都争抢着做,大半夜的还巴着他不放。唉……最难消受美人恩呐美人恩。
或许是自己实在长了张太过祸害的脸面,季东篱从来都不为任何一个所谓的“倾城美人”心动过,他看到的不是外表,而是那层皮相下的心思。若需美丽,他一个人便够了,哪还要另一半也是个叫人看了瞠目结舌的美人?
所以了,第一次地见到袁宝这样的野丫头,实在奇怪。分明她见识经历,都该是大户人家千金,却偏偏生了颗赤子之心,古怪精灵,爱财如命,对美人也都是一等一的盲目喜爱。
什么时候见了街上美人,她的目光都直愣愣地射过去,恨不能将对方谁烧穿了一般火热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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