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患难 (第3/3页)
“是我害死了小七!”他的泪水突然就掉了下来,猝不及防。
“小五,你别这样说,不关你的事,真的不是你的错!”她用力的摇头,痛惜的望着他,却丝毫化不开他眸子中凝固的浓浓伤痛。她只能任由他的手从掌心里脱出去,看着他走过自己身边,默默停在窗前,背对着她,又一次隐去了所有的情绪。
“出去吧。”他声音哑然。沉默良久,贺君武终于决定不再让任何人踏入他内心那片柔软的禁区。
面对他的痛,她觉得自己能做的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无力,她全身都软下来,心仿佛被抽空了。她站起身,踱到门口,回头看了看贺君武,他的侧面在昏黄的光影中,变得模糊不清。
走进雪中,只一窗之隔,他选择深藏所有痛苦,一个人承受,而她任由泪水与雪水混成一片,从双颊倾泻而下。
这一夜,雪下得紧。
第二天清晨,王安来了。与他同时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贺君旒留书出走。
贺之祥伤心过度,闭门不见客,王安只好与贺君武会面。
平姽芷一直等在门口,大雪渐渐埋住了她的鞋底。苏遮躲在屋檐下望着平姽芷疲惫而萧索的身影,不住的叹气。
终于,王安推门出来,看见雪中白裙的平姽芷,有半刻失神。直到平姽芷冲上来,抓住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六为什么出走?”
王安叹了口气,拉着她离开贺君武的屋门口。
平姽芷拖着他的胳膊:“去我屋里说!”
刚跨进屋门,平姽芷就迫不及待的又问了一遍:“王获为什么打死小七,小六又为什么出走?”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王安于心不忍,可她的坚定又不容他隐瞒实情。他尽量放缓语气,生怕叙述中任何一字一句伤害了她。可她还是哭了,王获竟然是因为兰歌而迁怒于小七,她扶住桌子,只觉得身体软绵绵的像抽空了一样。
“小七死得太冤枉了!”
“小七走的很平静,没受更多的苦。”王安上前安慰,“二哥所作所为,我代他道歉,我当时在场,却没能制止……”
“那又怎样?小七能活过来吗?”平姽芷猛然抬头,怒视王安。
王安一愣,神色瞬间黯淡下来:“我知道一切于事无补,可道歉或许能让我心安一些。”
平姽芷长出了口气,强压住悲愤,平静了会儿,才说:“三公子,我不该对你发火,你接着说吧,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小六为什么会出走?”
“这,我也不甚清楚。昨日上午小七咽气后,他还一直守在小七床边不肯离去,是君武劝他,他才回我那里休息。可今早起身时就发现他留书出走了。”
平姽芷听王安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将他方才所说又细细琢磨一番,顿时惊愕。
“昨天上午?你说小七是昨天上午咽的气?”
“是。”王安点了点头,“我与君武一起为小七料理的后事,不会错。”
确是没错,贺君武是昨天掌灯以后才回来的,可为什么贺之祥前天晚上就告知小七已死呢?难不成他早就知道小七会死?脑海中闪过一个声音:“是我害死了小七!”顿时如五雷轰顶,她心跳一滞,酸软无力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的身躯。
“芷儿,你怎么了?”王安急忙上前扶住了她,见她面色煞白,眼中有泪,满脸惊恐,不住的摇头,口中还喃喃着:“不会的,不会的……”
“芷儿!”他又试探着叫了声。
平姽芷愣愣的望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我没事,小六信中说了什么?”
王安扶着平姽芷坐下:“我没看,只看绢头写着‘贺君武’三个字,便送来给君武。”
平姽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送走了王安,她已经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需要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只能贺君武给她。
当她不顾一切的冲到贺君武房中,面对他目光迷离面容模糊的侧影,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她不相信眼前这个总是用淡然外表掩饰内心伤痛的男子会残忍的杀死他一向疼惜的弟弟,她不信昨晚还在她面前落泪的小五会是元凶。她不住的劝服自己,罪魁祸首是王获,不然小七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就算最后是小五下手,他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也许是为了让小七早日解脱,少受些苦,王安不是说过,小七去的时候很平静吗?她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要相信小五,相信他的苦衷,更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有什么事吗?”就在平姽芷决定什么也不问就离开的时候,贺君武的声音轻轻响起。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目光漫无目的的扫到贺君武身边几案上放的白绢,忙指着它问:“我想问,信上写了什么?”
贺君武瞥了一眼白绢,淡淡的说:“他要为小七报仇。”
“啊!”平姽芷轻叫出声。他要报仇应该找王获,可王获不就在新野,小六为什么还要走呢?问题又再次郁结于心,她却依然问不出口。因为贺君武,他就是那条流着脓血的伤口,想要止痛抚平,却怎么都狠不下心去触碰。平姽芷最终还是咽下了所有的疑惑,就让那些答案石沉大海吧,如果一切还能回到两日前,那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她低着头,走出了贺君武的房间。
贺君武拿起白绢,并未展开,而是攥紧在掌中。聪明如君旒,他竟然什么都猜到了。出走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有多远就走多远吧,就算要报仇,也等到羽翼丰满再回来,否则只会是飞蛾扑火。
贺君武展开白绢,又看了一遍,素白的绢上只狰狞着八个大字: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