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坏掉了的世界观(六) (第3/3页)
春日便判定不可能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资讯,于是便对他礼貌地行了个礼说:
「谢谢您的帮忙。」
然后催促我离去。其实根本不需春日催促,我已经准备跟在她身后离开公寓。
「小子,那位小姑娘以后一定会变成大美人的,可别让她逃掉啊!」
老爷爷这句话根本是多余的。我担心的是应该也听到了的春日,不知会有什么可怕的反应,但她却一语不发地继续向前走,而我也识相地保持沉默。从玄关处走没几步路,恰好遇到手提便利商店塑胶袋,背著书包的长门。平常总是在社团教室待到放学时间的长门,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想必表示她今天在我离开后,也马上就离开了学校。
「哎呀,你该不会也住这里吧?好巧哦!」
皮肤白皙的长门点了点头。拜讬,这哪算巧。
「你有没有听到一些什么关于朝仓的事?」
她摇了摇头。
「是喔。如果你听到了什么有关朝仓的消息,记得告诉我喔。」
她点了点头。
我看着装了罐头和菜肴的便利商店袋子,心想原来这家伙也会吃饭啊!
「你的眼镜怎么了?」
长门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是沉默地望着我。我被她看得有些心慌,而春日则一副根本不认为她会回答的样子,轻轻耸了一下肩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举起手朝长门挥了挥表示道别。当我们两个擦身而过时,长门突然用只有我才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小心一点。」
这次又要小心什么啊,正当我转过头要问时,长门已经走进公寓里了。
我跟在沿着铁轨走的春日背后两三步的距离,漫无目的地走着。再这样走下去,只会离家越来越远,于是我忍不住问春日接下来要去哪里。
「没要去哪里。」
她回答。我望着春日的后脑勺说:
「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此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整个人有点要往前倒的样子。接着,便用宛如长门般的白皙冰冷表情望向我。
「你曾不曾觉得自己其实是地球上一颗小小的螺丝钉?」
接着又说:
「我就有这种体验,水远都忘不了。」
春日就站在沿着铁路的线道,不,步道上开始说了起来。
「小学六年级时,我们全家曾一起去球场看棒球。虽然我对棒球没什么兴趣,但入场后却吓了一跳,因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球场对面的观众看起来就像米粒一样小,而且不停蠢动着。当时我以为全日本的人都聚集到这个空间来了。于是,我问了我爸现场到底有多少人。我爸回答我因为观众爆满,应该有五万人吧!比赛结束后,通往车站的道路上全都挤满了人。看到那付景象,让我不由得愣住。眼前明明有这么多的人,却只是日本总人口的一小部份。因为曾在社会课时学过日本有一亿多的人口,于是,回家后我用计算机算了一下,才发现五万人不过是所有人口的二千分之一而已。那时,我又愣住了。原来我不过足球场上那么多人中的其中之一,而球场上看起来那么多的人,也不过占总人口的两千分之一罢了。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特别的人,不但与家人相处和乐,也觉得自己的班上聚集了全世界最有趣的人。不过那一刻,我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那样。我在班上体验到的自认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其实在每一所学校都会发生。对日本全国的人民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当我发现这件事时,突然觉得周围的世界都褪了色。晚上刷牙睡觉、早上起床吃饭,这种事到处都看得到。一想到这是每个人都在过的普通生活,就觉得好无聊。我深信既然世界上人口这么多,那其中一定也有过着毫不平凡、充满趣味生活的人,但为何不是我呢?小学毕业前,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最后终于让我想到了,一直等待有趣的事降临是没用的。因此,升上国中后,我决定改变自己。我要让这个世界知道,我不是个只会等待的女生,而我也认为自己尽力了,但结果还是一样。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升上了高中,我还是相信生活能有一些变化。」
春日简直像辩论大会的参赛者一样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完后又很后悔自己说出这件事似地,露出后悔的表情仰望着天。
电车在轨道上疾驶而过。拜那轰隆声响之赐,我得以有时间思考此时是该继续追问下去,还是该引用些哲学论点来敷衍春日。我下意识地目送留下多普勒效应(注:Dopplershift,一种声波效应)后离去的电车,然后说道:
「是吗?」
我对只能这么说的自己感到有些难过,春日轻按着被电车卷起的狂风吹乱的头发说:
「回去吧!」
说完后,她便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虽然从春日离去的那个方向回家比较快,但她的背影就像无言地在向我宣告「别跟来!」。所以我只能留在原地,目送春日离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为上。
我到底是在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