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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三六 不离不弃永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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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 三六 不离不弃永相随 (第3/3页)



    “够了。”她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干涩。“够了,我要回去。”

    雷声再次自远空响起,她战栗了一下,心砰砰跳着,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亦站起身来,挡在她面前。

    “我并没打算让你回去。”他眼中写满了万分的坚持。

    “你……什么也不能改变。”她亦是坚持。“无论是什么凶险,自我回宫那日,就决定了要面对。你知道吗?他说……他说要我做他的皇后呢。我爹是清白的,他是被叛党杀害的,我信他,我信他!”

    她不要离开龙胤,死也不要!

    “让开!”

    龙晟惊诧了。他只得看着凝云奔入雨中,奔向那个她死也不要离开的人。他苦笑了,实是他的命啊,八年前,他让那只孔明灯飞离;一年前,他让她回到了紫禁城。

    生命中,究竟有多少次机会可以让他浪费呢?

    她看到了他,方才闪电划过天际那一刹那,世间一息光明,她看到了他。

    裙角渐带满了泥泞,衣衫已经透湿,她仍跑着,直到他终于听到了她呼唤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她便扑入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

    雨声响彻身边,她不得不费力提高了嗓音。

    “你为什么要转身走开?是你叫他来的吗?是你叫他来带走我的吗?你不是相信我的吗?你不是相信我爹的吗?你怎么可以把我推给别人?你怎么可以……”她泣不成声,只是捶打着他的胸膛。

    他紧紧地将她拥着,试图为她遮挡着如刀剑般下落的雨丝。

    只是……不说一句话。

    她惊恐抬头。他为什么不看她的眼睛?他的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儿……”

    “我不要离开你!不论发生了什么。”

    如云乌发已被大雨冲的散乱,钗碧脱落,妆容不再,她的面颊冰冷苍白,血色尽无。眼见她娇躯如滂沱中折翼的雨燕一般单薄,他如何不心疼?

    然而,方才锦阳殿中,惊也惊过了,怒也怒过了,疑也疑过了,如今他如何能面对她?

    不,不,不能在此刻……

    “云儿……我们回宫再说。”他简短答道,仍让她依偎在怀中。

    毓琛宫。

    秋涵伺候着凝云更了衣,宵碧浅蓝绡,紫纺流云,侧带流苏柔坠,朴素洁雅。头发重又绾了髻,秋涵为她梳着头,双手有些颤抖,不过是簪上一枝琉璃珠玉簪,竟几乎弄乱了她的发髻。

    凝云不能佯装不知。

    淡然一笑,她心道,看来,头顶的天空又是摇摇欲坠了。

    老天爷的戏码,倒真是玩不出花样呢。

    “他也不肯说,你也不肯说,都是要我急死才甘心么?”

    秋涵落泪了。“主子……皇上他是信你的,不管路丞相如何,他是信你的……”

    凝云猛地站起,握住秋涵双肩。

    “查出了么?我爹……他是被叛党杀害的对不对?秋涵……你说,是不是?”此刻她一双水眸浮影风掠,浪泓翻涌,写满了惊恐和迷疑。秋涵不语,只是默默流泪。她越发狂乱了,喉中含着一声尖叫,却不能叫出来。

    龙胤那样可怕的眼神,他看到龙晟拦住她竟会转身走开,他那样地抱着她,却不看她的眼睛,难道……都是为了这个原因?

    她甩开秋涵,疾步走到了外殿。

    他仍然在那里,纹丝不动背对她站立着,衣衫也尽湿的。

    不过几个时辰前,在那素织屏风后面,她也是背对着他的。如今,这样相似的情景令她心慌了。

    “你……跟我说啊。”她无措地揉着十根纤指,心中一阵凉似一阵,剜心裂骨的疼痛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他依旧沉默着,却不知这沉默咬食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让她痛不欲生,却无法可想。

    他长叹一声,声音冷硬。

    “吩咐下人准备碗姜汤,方才淋了雨,你身子又一直弱着些……早些就寝吧。”

    话未落地,她仍怔怔地立着,他却已离去了。

    不知立了有多久,秋涵端来了一碗枣姜红糖,深色的浓浆,水气盘旋。

    暖暖入口,甘甜舌尖,衬着丝丝辛辣,心头通体,却仍是冷的。

    “秋涵……我还是冷呢。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她跌坐在地上,寒靥绽放,只让人一阵阵揪心。

    秋涵抹抹眼角,转身入殿。再回来时,她身后跟着桃蕊,桃蕊怀中是个睡的香甜的婴孩儿。

    凝云蓦然抬头,世玙粉滑的细嫩小脸映入眼帘。静眸含波,她定定地看着儿子,心中风起云涌。

    秋涵微微观察她神情,只愿襁褓中的儿子能给此刻心灰意冷的她些许力量和安慰。

    “玙儿……最近我竟问的少了,还乖么?”

    桃蕊因笑道:“乖是乖,一天不见母妃也只安静的,不哭不闹,笑的也多,可人儿着呢!”

    柔致微笑浮起凝云眉间,她伸手接过了世玙。“哦?笑的多吗……是嬷嬷照顾的好。不见母妃也很安静……看来,玙儿许也不需要我这个母妃的呢……”

    桃蕊一怔,暗骂自己仍是说错了话,杏目忽闪了几番,不知说什么是好。

    凝云见她发窘,温声笑道:“不是你的错。我自己知道的,爹也是我害的,他也是我害的,只愿……不要再害了玙儿才好……”

    话到后半,语息越发飘离无根,正似她此刻的心。

    桃蕊止了许久的泪终是落下。“请主子不要这样自苦。皇上对主子的心,连奴婢都看的清清楚楚。路丞相反逆已证据确凿是不假,但主子是不知者不罪,怎能……”

    凝云倏地站起,静眸含怒。

    “怎么叫作我是‘不知者不罪’?那是我爹,父女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此生姓路,便不能与路家脱开关系!”

    话甫落地,殿内霎时的安静,让每个人措手不及。

    秋涵此时已回复冷定了。

    “主子既是这样说,就更该放的下。如今……一切只看皇上的心,不是么?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其余的无从改变,那么还有什么放不下?”她定然一笑,“说到底……什么都不由己的时候,才更该洒脱。”

    凝云定定瞧她许久,不再言语了。

    就寝前,她小妹妹似的任秋涵牵至床头,朱红鸳鸯合欢的锦衾,在烛光下依旧暖光流彩。东窗有依枝,挂得疏星莹灿。乌啼清霜,当萧瑟换了清瑟,她竟不再敢有怨恨。心旌战栗,她轻抚青梅睡袍,瞧着秋涵吹熄了烛,幽幽一叹,闭目聆听,哀乐竟在心中处处,环绕不散。

    就这样几日过去,梦中的寒冬,似真已至了。

    凝云每日晨起梳洗罢,稍事妆容,便还如往日似的读书写字,对世玙竟不十分关心。

    龙胤自那日离开毓琛宫后,便再未来过一次。

    她也越发沉默,不再与任何人交心,即便是秋涵这样亲近的人,也听不到她半分念想。

    秋涵不敢多问什么,只替她时时留意着前朝后宫的风吹草动。

    叛变后不久时,龙胤曾有过立凝云为后的念头,现在无疑是不可能了。那么其他嫔妃中,芳贵嫔本是呼声最高的,有相貌,有家世,还曾有太皇太后的鼎力支持,更在那夜立功。

    然而,她再不能生育。已注定无子嗣的嫔妃,如何能当后位?

    因此若只论功晋封,昔日凝云晋妃后空下许久的从二品昭容之位,本可授于她。然而龙胤并未准许,下诏晋她为昭仪,与昭容同为从二品。

    溥畅亦于是夜有功,于是晋封为晴贵嫔,兼替如今不能参与后宫诸事的路贤妃筹备选秀事宜。

    余下的诸嫔妃,有资历,又有子嗣的便只有一个洛妃。

    洛妃出身称不上非常显赫,但亦是朝中大员,且她平素贤良克己,淑德合时,更生有皇长子世琰。论起如今后宫各人之势来,她是后位的最佳人选。

    然而龙胤不肯应允,也是没办法的事。

    立于风口浪尖的还有一人,纳兰婉依。知她真实身份的人,宫中并没有几个。众人只知龙胤命御医要救活她,然而御医们对她目前的状况束手无策,个个只道,从未见过人处于这样的飘离,呼吸尚存,魂却似早已湮灭。

    要她醒来,也不知还要多久。

    后宫中自不乏喜传闲话的口舌,因此想得知目前的局面,不需费事。

    但前朝究竟发生着什么,任秋涵有再大能耐,也是无法知道了。

    她只隐隐觉得,宫中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有意粉饰的安宁,而凝云的平和淡定,也正蕴育着惊涛拍岸般的爆发。

    多少年后,当她忆起如今的一切,不过又是一声叹息——无数错过,便织成过错;苍茫之中被生生割断的炽情,竟在污浊混沌中,幻化出了如此华美却又转瞬的一抹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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