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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三一 此时惜别讵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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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 三一 此时惜别讵堪闻 (第2/3页)

下珍儿正在景澜宫,皇上也在。我前脚从毓琛宫出来,琳琳后脚就去请了皇上。我的作用不过是将珍儿说去景澜宫,并将你引到瑞安宫来,留皇后一人在景澜宫中。颐安夫人为珍儿可以牺牲一切,会誓死保守秘密,我又怎会指望让珍儿从这里听到真相?真正的真相大白,眼下正在景澜宫进行。纤玉,你最应该在的地方,是景澜宫。没有你在,那愚笨懦弱的皇后根本架不住皇上的几句讯问。珍儿,也该已经听到真相了。”

    五雷轰顶一般,佳妃的脸色渐渐苍白。她的头脑,似乎还在找着漏洞。原来千算万算,仍是功亏一篑,功败垂成。她惨然一笑,原来自己终究算不过路凝云。她蹒跚地走了几步,跌在安妃身边,拔出了还插在她胸前的匕首,猛地向凝云刺来。

    凝云来不及躲闪,就在匕首要触到她皮肤的一瞬间,一道寒光划过,当啷一声,她睁开了眼睛。纳兰婉依站在她面前,手持一把利剑,瀛部的弯月形状。显然,方才她拨落了佳贵嫔手中的匕首。

    景澜宫。

    一切都已真相大白,尘埃落定。

    四年后的诬告,始作俑者是四年前的谋害。自从珍儿回来的那一天,皇后珠儿似就在数着自己的亡日,总觉面前一团阴影盘桓不去。现在想想,死前仍能赌这一把,亦愿赌服输了。

    面对龙胤,珠儿忽然恐惧起来,二十余年没有的恐惧。

    这恐惧与死亡无关。知道自己死期不远,她反而释然了。一直忙着与嫔妃争风吃醋,与龙胤吵吵闹闹,有些话她想说,却没有说过,她怕这些话永远没机会说了。

    “表哥,你记不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你不是皇帝,我也不是皇后。年年正月十五,我都缠着你和龙晟带我出去看花灯。满街的灯金碧辉煌,亮的如日月一般,我自小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就央着你去买这个那个。不论买多少,你都不忍逆我的意。”珠儿平日盛气凌人的丹凤眼此时柔成了一潭清澈的秋水,映出了往昔的幸福。

    “哪里是‘央’,分明是‘命令’!”龙胤也陷入了回忆中,“朕是兄长,做兄长的,哪能不疼妹妹呢?”

    “我是个小孩儿心性,有时见你手里拿的,喜欢起来,硬是要过来,不给不成。你仍是笑着哄我,实在不忍了,就是跑遍天下也要买个一模一样的回来给我。”

    “其实你哪里真的想要?不过是我拿着的,你就觉好罢了。”

    珠儿灼若星辰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你终究不懂我。不论什么样的好东西,我也不稀罕,我只想让你哄着我,宠着我。”她悲伤地望向他,“这一点,无论那时,还是现在,都未曾变过。”

    “你是皇子,我是郡主时,我可以那般肆无忌惮地刁蛮、奢侈、撒娇,你都会温柔地迁就着。然而你是皇帝,我是皇后时,你就变了。我发脾气时你再也不会容忍,我使性子时你再也不会迁就。你再不是那个疼着妹妹的表哥了。”

    “珠儿……”龙胤叹了口气,“朕也不想。但如今的我们,着实需要舍弃一些东西。朕如此,你也如此。从前,你不高兴时不过撕把扇子,扯张字画。如今,你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你手中撕扯的,是朕的后宫,是六宫中的性命啊。你叫朕如何还能迁就你?”

    珠儿惨然一笑,凤眸隐恨。“那次我向你要朋月宫,并非真的想要。不过希望你说几句温言软语罢了,你知道吗?“

    龙胤不语。

    珠儿道:“我不怪你,怪只怪命运让我坐在了这个位子上。我既没有半分贤德,也无一点淑惠。我有的,不过是这副‘秉绝代姿容”的容貌,也徒被你厌弃罢了。”珠儿的泪扑簌簌落下,“我知道我比不上路凝云,比不上纤玉,甚至比不上那个兰才人,至少有几分温柔。我知道从没有人看得起我。连皇祖母眼中,都是对我的失望和恼火。皇后这顶帽子,本就不该由我来担着。”

    他大概从没想过,她的刁蛮,她的任性,她的恶毒都是为了掩饰心中无限的自卑和失落。

    龙胤心中默叹,若二人早能这样交心,他也不会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才明白了珠儿的苦。

    “如果我仍是礼亲王府的郡主多好,你仍是我可以撒娇的表哥,我们都还像小时一般。”

    “晚了。”

    珠儿默默走到窗前,清晨初曦下的她面若银盘,唇若含丹,如画般国色天香、脂香粉腻的眉目间凝着的是万分的迷茫和彷徨。说也奇怪,那弯如血残月落下后她似乎换了个人一般,折射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雍容大气,高华不俗。

    “表哥可不可以答应珠儿一件事?”

    龙胤点头。

    “请表哥耐心听珠儿讲。珠儿要讲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呢。”

    毓琛宫。

    凝云一回来,便知道一切都已过去了。毓琛宫的守卫已撤掉,溥畅和然达琳在殿内满面欢喜地等着她,还有世玙,在秋涵怀里甜甜笑着。凝云抱过儿子。

    我挺过来了,玙儿。

    “皇后将一切都坦白了。对于四年前的旧事,太皇太后和礼亲王显然也有一多半被蒙在鼓里,如今被后宫的溃败打的猝不及防,决定先借路丞相的辞呈走下台阶,退守一步。皇兄已下旨查办礼亲王,姐姐,路家平安了。”然达琳笑道。

    凝云与她拥抱,庆贺着来之不易的胜利。然而,还有一个人她放心不下。

    你未免太残忍了。珍儿相信皇后,若让她知道皇后害她,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这件事中,珍儿亦是受害者。

    “知道了真相,珍儿怎么样?”

    然达琳却是一脸诧异。“我并不曾见到珍儿。”

    “什么?”

    “我当你没有劝动她呢,景澜宫中根本不见她的踪影。”

    凝云回忆着不久前的情景。珍儿已答应去景澜宫,难道她又中途退缩了?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小罗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贤妃,公主,景澜宫起火了!”

    凝云和然达琳都猛地站起身来。对视一眼,凝云知道琳琳想着的与她想的一样。珍儿仍是知道真相了,知道以后却没对任何人露面,默默走开。参与诬告,她知道龙胤已不可能再爱她了,一向信任的亲姐姐的背叛对她来说是致命的一击,万念俱灰的珍儿,会做出什么事来?

    凝云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何种感受。她只知道,当那个倾国倾城,玲珑心性的可人儿再次出现在她脑海中时,她想到的不是珍儿,而是欧阳流莺。冬姬,她送流莺的标识,珍儿重回龙胤身边,重回万劫不复的帽子。

    八面玲珑、如鱼得水的欧阳流莺。

    对身边人事极为冷静,中庸而不平庸,出尽了风头却又不露锋芒的欧阳流莺。

    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

    那一晚,珍儿并未走入她的梦中,反而,是欧阳流莺,成了珍儿。

    景澜宫的一场大火,烧尽了琼楼玉宇,故仇旧梦。凝云心里觉得皇后是可以逃出来的,然而她没有,只是那样盛妆端然坐着,静候着死亡和罪赎。闭眼的那一刻,一生短短二十余年的光景,如皮影一般,一格格在那双凤目前闪过。

    叹无常,终不过青烟散尽。

    龙胤追谥号为“潸”,史称潸皇后。

    “□□第一佳人”一缕芳魂被烈焰吞噬。似水流年,流年易逝,这被宫墙误了的一生,仿佛仍未享尽世间荣华,尚未品尝人间真情,却已香消玉陨。

    龙胤自是万万没有想到珍儿会下得如此狠的手。他不过须臾离开景澜宫,并没留下人手看管已获罪的珠儿。他心里亦是有愧,也知道事已至此,珠儿命将不久,大彻大悟,不会怎么样。因此他给了她最后的尊严。

    却不料这尊严无意中葬送了她的命。

    凝云甚至不敢告诉他,是她设的计,使珍儿得知了这一可以倾覆她全部情感,击碎她所有理智的秘密。如今,她手上亦沾有了皇后的血。

    珍儿并未一同葬身火海,只消失地无影无踪。后宫本不大的地方,当夜,珍儿被发现在胧洁园一处水仙怒放的角落,披头散发,衣衫俱是破的,那张似玉俏颜上泪与烟灰交杂成了暗淡的晕影。

    她已神志不清,依旧纯美的浅靥挂在眼角,星眸光散大半,瞳仁滴溜溜地四下转动,口中不住自语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又痛哭流涕。

    人,已不成人形了。

    如今凝云已不便再做什么,只让秋涵去打听事件始末。

    秋涵是抹着泪回来的,那神色颇是痛楚心痛。

    “主子不见……欣贵妃那副样子,想她原来仍是……瑶婉仪时,多么风流蕴藉,国色天香的一个妙人儿。如今,只称的上个‘活’人罢了,怕是魂魄早随潸皇后一起去了,空留副皮囊。”

    龙胤是亲找到珍儿的。秋涵道,珍儿当时尖叫的甚是可怖,他的手一碰到她的身体,她便用力挣开,如困兽一般。他最后是硬将她抱回了朋月宫,一张俊面上被她挠出了几道血印子也生生不松手。

    “终究是不至于……”凝云蹙了细眉,忍住泪不落下,“那么他……”

    秋涵噤了声,半晌,再开口时话语中已是重重的薄凉。“皇上他……奴婢从未见他如此的心痛过,就是主子出走时……也不曾有过的心痛……”

    五雷轰顶一般,如此地睁眼看着天空在头上破碎,还要有多少次呢?凝云以手掩面,葱白的指尖冷彻心扉,冰着自己的双眸。泪已不知不觉没有了。

    不负责任的爱,是他和她都不会要的。

    “秋涵。”她定然开口。

    “是。”

    “你……去勤义院选些能干的,朋月宫人手本就不多,如今那里需要照顾,别让皇上担心了才是……另外,现下就使太医去瞧,只说是我下的令,尽一切力让贵妃回复神志。”

    秋涵蹙眉。“这恐怕不妥。欣贵妃……已是待罪之身,参与诬告不说,如今火烧景澜宫,已不啻谋害当朝皇后。虽贵妃现下实是可怜见儿的,但如今主子如此照拂,只怕……”

    “照我说的去做吧。此外……我还想去瞧瞧她。”

    秋涵一惊。“这可是更不妥了。贵妃不说……如今皇上夜夜守在那里,若见了主子……事已至此,这一阵子怕是尴尬。”

    凝云笑笑,不错,应该是会尴尬的吧。今晨方是日出时,她披着晨霞曙光回来,毓琛宫中尽是冰雪消融般的喜悦。然达琳和溥畅陪着,她怀抱着世玙,望穿秋水般的等他,却不想等来了一连串的噩耗。珠儿之死,珍儿之疯,让她如何厚颜让他见她,让他为她受的委屈安慰她?

    “那么……先不见,但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贵妃……”凝云咬了指尖,一丝丝暖息留在手上,血气再一次涌上。望望窗外,月无心以出墙,凌云而上,投影于涟漪流掠的池底。朱红镶金房檐犬牙般的狰狞,倒映在湖心,风来波起,影浮动,几乎吞噬了孤凉的一轮纯华沉月。

    秋涵照她的话,派了人手,亦派了太医。一场浩劫,后宫已是残忍地洗牌一遍。皇后死于非命,颐安夫人死于非命,欣贵妃如同行尸走肉,佳妃已被收押,即将法办。

    后宫中,便只有路贤妃一人独撑大局,洛妃与何容华亦有份协理。

    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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