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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十九 一种相思两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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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十九 一种相思两处情 (第3/3页)

敢打我!都是娘亲养的,我哪里是你打的人!还不放手?放手!”

    老宫女更是火冒三丈,索性从井边提起一桶水,统统浇在她头上。

    哗啦的一声,她的发髻散了,从宫房中、精绣阁中偷来的玉簪亦掉落在地,一头如云乌发披散着,发梢滴水,如女鬼般可怖,满脸的春光明媚刹时成了落英残红。

    纤纤素手,遍染了朱红,在粗布的衣裙上乱擦几下,再去抹脸上,更是花的一片。

    看看湖中自己狼狈的样子,她瘫坐在湖边,哭了。

    老宫女和嫉妒的女孩儿得意的笑了,又嘲讽了句什么,见她只是哭,便也无趣,各自散了。

    哭了不知多久,身边忽然多了个人,高高大大地站着。

    佛手柑和墨香混合的味道,很好闻。

    她抬起一双泪眼去瞧他,透过水光,只觉得他长的很好看,深蓝衣裳,俊眼修眉的,笑起来还很温柔,俨然一个少女梦想中的翩翩少年郎。见他也在瞧她,想到自己脸上一片狼藉,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你别瞧我啊。难看的紧……”

    他居高临下地略略打量她,笑笑,倒也不十分安慰。“也还是个好看的……只是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也还是个好看的?

    她分明很好看才对。

    然而,愠怒并不现在脸上。她背对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服,盈盈笑道:“你且待着,我去帮你泡杯茶来。”

    她,是习惯了伺候人的。

    他,亦是习惯了被人伺候的。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手中端着杯和田玉盏。更要紧的是,头发已梳的一丝不乱,幸好她藏了些胭脂在袖中,好生洗洗脸,理了妆容,她便又是美丽的了。

    “这里是下人待的地方,您为什么到这儿来?”

    见她打量他,带着眼馋似的好奇,他倒并不生气。“皇宫是大,走遍了也不过巴掌大小的地方,只有这里,还没看过。”

    第一眼看他,识他与众不同的桀骜贵气,便知是要抓住的人。

    离开掖庭的那天,她回头瞧瞧暗灰破败的茅屋草房,几棵枯死的歪脖子老树,比人还多的老鼠蟑螂……

    她和她的美都不属于死去的掖庭。

    今夜金碧辉煌的锦阳殿,才是她属于的地方。

    尽管他不见任何人,为了另一个女人。

    龙胤仍端坐在那张大的出奇的书桌后面,宛如一座握着笔的雕塑,似乎又消瘦了些。佳贵嫔轻轻走过去,熟睡的怿纯公主已给了奶娘,腾出两只纤纤玉手来,温柔地落在他肩上。

    他仍是直直地坐着,似乎半晌才反应过来肩上的玉软温热,耳畔的漫漫迷香。

    微微侧首,她已紧紧地拥住了他,潸然泪下,喘息游生。

    缓然站起身来,他轻轻将她推开。

    佳贵嫔一双泪眼霎时溶了不解。

    叫她如何叹呢?初见时便是因为路凝云不在他身边,他才无聊怅然地闲逛去掖庭。

    他是帝王,自可坐享后宫佳丽三千。

    路昭容与佳贵嫔,本来就是大不相同的两人,这才守得他心中的平衡。

    她亦不求他倾向自己,然而,如今,连这样的平衡也不能再有了吗?

    看着他眉宇之间已经思索过千万遍留下的痕迹,似乎已做出的决定,她忽然惊惧了。夜凉如水,轻纱难抵风袭,锦阳殿那铜香炉中的炭火忽而噼地一声,她一阵阵心寒。

    入宫三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纵然,她从没有得到过他。

    但现在,真的是要完完全全地失去了么?

    呆了半晌,风霜迷了她一双杏眸,雾茫茫地一片,再也看不分明。惨然一笑,争了这许久,斗了这许久,坐上了如此高的位置,自己的心,仍是会痛的。水葱般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罂粟红的指尖深深刺入自己的细嫩雪肤。

    真的很痛。

    “纤玉明白了……昭容姐姐……我们所有人——皇后……怿纯公主……我……加起来,也总是不及她的……是么?”

    他开口了,入骨的痛更胜她的。“纤玉……她的身子,是经不起外面风雨的,若非朕的错……还有她肚里的孩子……”

    佳贵嫔一怔,她肚里的孩子?

    肚里的孩子?

    朋月宫玉碎,路凝云如此不声不响地飘去了宫墙,她亦只急着幸灾乐祸而已。想着老天助我,却不曾料到,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同一闷棍打来,七魂去了六魄,亦不足以形容佳贵嫔此刻的感受。龙胤书桌上方然一座瓷狮镇纸,爪牙锋然,烛畔笑的甚是狰狞,令人胆寒。

    孩子?孩子?

    半晌过后,她忽然想仰天大笑了。

    老天啊老天,我并不曾指望你会帮我,然而,你最卑劣的招数,便是落井下石!

    晚来风急,刹那的疯狂涌上她心头,皆化作愠然泪,簌簌而下。

    苏州,众生殿,浮莘。

    一生——

    一世——

    四个字,落处,已是激起在场所有人心中层层潋滟。

    眼见成旭渊眼中愈加不疑的深情,凝云屏息了,与他相识,尚一日不足,她不知自己如何受得起这四个字。

    “相信我……这样……对每个人都好。”他正颜道。

    如何对每个人都好?

    初会便许他平生?

    “这样的条件……少主认为我会接受么?”

    他倒恢复了平静,再无方才威逼任芙时的凶狠。“别急,我还未说完。只要你应了这三番棋,无论是赢是输,任芙都从此自由……并且,我们今日下的那盘,便算作三番棋的首局,你胜了,亦是说,只要再胜一局,你便……”

    “我……并不会许少主一生一世……”一抹隐约的红晕轻现凝云两颊,虽不自觉,话语里已带了迷乱的震颤。

    自从离开龙胤,她并没想过下一步要去哪里,只是似乎不由自主地,来找先生,要先生保护,要先生照顾,想着如此便回到四年前,仍做个孩子,日日与先生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谁又知道下一步会怎样?

    然而,这个人就这么出现了,随着他云中浩渺的众生殿,一座无饰虚华,不曾被深宫戾气笼罩的置怡阁。不仅仅如此,他还如此像她的龙胤,跳脱那双剑眉,那双星目,那高超决然的棋艺,坐怀不乱的英气,仍不失江南水乡造就的缕缕柔情。

    这个人想要她,要她的一生一世。

    这个人并不会随时可能转身就走,走向其他任一个带着攫取眼神望向他的女子。

    留在这么一个只看她一人的人身边,不好么?

    或许,一个任天边云卷云舒,安于身边所有的人,比起那个手握乾坤,无时无刻不在风口浪尖的人,更适于长相厮守吧。

    “我并不要求你现在就做出决断……凝云……如果你应了我的三番棋,七日之后,仍是这里。”成旭渊缓言道。

    凝云猝然转身,逃似的飞身下楼时,眼角还瞥见了成旭渊投向任芙的一缕冷笑。

    沈凡仍在众生中等着,见凝云面色绯红、气喘吁吁,忙拉过她问道:“怎么去了这许久?发生了什么事?”

    前前后后说完时,两人已回到了帝潭镇。

    “云儿……这其中,颇有不对的地方啊……”沈凡蹙眉道。

    “什么?”

    “照你方才的描述……你并未告诉过他你的真实名姓……”沈凡双眼写满了忧虑。

    凝云再次屏息了。

    先生说的不错。

    然而,

    凝云……以你的处境……并不是可多管闲事的。

    她的名字,

    她的处境,

    他竟知道么?如何知道的?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凝云望望夜空,今晚果然湿重云浓呢,方才跳出的几点星尘,如今又隐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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