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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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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第 5 章 (第1/3页)

1998年最后的日子

    138

    暑假之后,陆寻升入了初三。关于流光惊心动魄的回忆渐渐淡去,高压的学习气氛随之扑面而来。虽然他一直在后进生的行列中乐不思蜀,但他爸却加大打击力度,用封电视,封电脑,封游戏机等酷刑逼他先中考之忧而忧,后中考之乐而乐。

    于是陆寻不得不埋头于复习之中——很多时候,这意味着发呆,抠脚丫子,或者,思考“未来”这种似乎只存在于未来的东西。

    对一个15岁少年来说,任何思考都不是偶然的——他会想到“未来”,无非是因为渐渐从身边那些形形□□的人身上触摸到了生命往前延伸时隐隐泛起的疼痛:好几次,他看到卖不掉的画在爱丽伺的房里堆积如山,形同垃圾,她却眉飞色舞的坐在家徒四壁的斗室里描绘在巴黎办画展的远大蓝图。而刚升入大二的医学院学生叶红霜,据说也前途一片灰暗:如今市里各大医院人满为患,此人毕业后很有可能被下放到县城工作。虽然他本人不在乎去乡间悬壶济世,但他的父母显然并不高兴家里忽然冒出一个农家子弟。只有李香草永远无忧无虑,前程似锦——每当想起这个人,陆寻就会为这个世界的不公而愤愤不平:竟然有人如此毫不费力就拥有了美貌,金钱与美女——而且这个人还不是自己!

    139

    “肥雪,这种紧要关头你还不看书?中考啊!在我们大陆很大件事的!大过你们九七很多啊你懂不懂!”陆寻对正悠然自得的看漫画的林轻雪愤然道。

    “那又怎么样?九七那天我也没看电视。”林轻雪满不在乎的说。

    “就是知道你们不看电视,索罗斯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搞金融风暴。你知不知道现在泰国有多惨,全民吃粥,举国要饭,见到肥人都要抓去坐牢。”

    “肥都有罪?”

    “肥得像大熊猫那么可爱就无罪,肥到像你和彭定康一样就是千古罪人!”

    林轻雪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过了一会陆寻又道:

    “说真的,你虽然肥也不要颓废,从现在开始多看点书还是有可能考上那些郊区中学的。”

    “本来都不想理你,但看你这幅猪样我又觉得火大。”林轻雪把手中书重重往桌上一拍,转过来道,“你真以为姐姐需要考?告诉你吧,我老窦已经准备好十万块让我读高中了,你们这种小城市有哪所学校十万块搞不定?”

    陆寻瞪大眼睛看着林轻雪,这个小城少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十万块,在他眼里这简直是一个可以让人为所欲为的数字:□□,包养女明星,用英镑擦屁股,选美国总统......更何况读高中!

    此时此刻,这十万块的主人正极其嚣张的嚼着泡泡糖,并把泡泡吹得和自己的脸一样又圆又大。陆寻再也克制不住一个无产阶级的怒火,用手指狠狠一戳,那个大泡泡啪的一声爆了,粘了林轻雪一脸。

    140

    “你不看书?”陆寻回过头看李小哲,发现他还在看着教室的天花板发呆——此人整个下午都维持着这种哲学家的姿态。

    “操,读万卷书不如抽万宝路!”李小哲爱理不理的说。

    陆寻不再说话。自从从流光回来,李小哲变得比以往更懒散,更猥琐,也更粗野。他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他的这种变化,事实上,他也不关心。

    141

    “这题怎么做?”陆寻指着一道题问安琪。十一过后,据说为庆祝建国四十九周年,她已经把头发染成了红色,因此越发像个不良少女。但长期全年纪前三名的成绩令她牢牢盘踞在学习代表的职位上,许多本地的傻逼女生为了向她挑战纷纷理了和尚头。

    “忘了。”安琪头也没抬,只顾埋头做自己的题。

    “叫你声美女想得起来么?”

    “阿拉都被叫烦了。叫声妈来听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上海少女绝口不提叶红霜的名字。她好像已经不记得喜欢过这个人,甚至不记得有过这个人。也许青春本就是一个逐渐淡忘的过程。

    没有恋爱,她在这座小城的生活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猛龙过江。作为一座国际大都市的女儿,她轻而易举的成了老师们的另类宠儿,校园里的流行教主,漫画店的VIP女宾,并进一步巩固了她刚来时就已确立的初中少男连环杀手的身份。

    但她并不快乐——猛龙过江并不代表如鱼得水——这座城市给了她很多,除了一样东西:朋友。

    双城记

    142

    “为什么大家都不理我?”安琪咬着嘴唇说。

    她和她的同桌陆寻靠在时光大桥的围栏上,夕阳正徐徐的向江面坠落。下午放学后还有两个小时才晚自修,一般学生都自己在外面吃晚饭。因为陆寻对学校周边的食肆了如指掌,安琪偶尔便随他觅食。此时他们刚吃完了饭,离晚自修尚早,安琪便提议到时光大桥散一会步。

    “很简单:因为你嚣张。”陆寻转身看着夕阳,漫不经心的道。

    “我嚣张?”安琪怒道,“不如说你们这里的人素质低!”

    “就是嚣张的你遇见素质低的她们,你看现在剧情发展得多精彩。”陆寻笑嘻嘻的道。

    “那你要阿拉迎合她们?找不到话题嘛!”

    陆寻没说话,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百无聊赖的迎着夕阳的余辉随手向江面扔去。不一会从桥下传来一声惨叫,吓得两人连忙蹲下来。

    “其实你可以学学林轻雪。”陆寻蹲着对安琪说,“人家从特别行政区跑过来,还不是和乡亲们打成了一片?”

    “丑女当然会比较受欢迎!哪部漫画不是帅哥爱丑女,然后让阿拉这些美女去死!”

    “那既然你死有余辜,还在这埋怨个屁啊!”

    安琪没有说话。天色渐渐暗下来,从桥的另一边望过去,男孩和女孩如同两个影子。

    “我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就是无法改变。”安琪低低的说,“或许我就是这样。又或许,上海人就是这样。”

    “那就这样吧。反正也没怎么样。”

    两人都沉默下来,与那终于黑透的夜色一起。

    江面上开始闪出点点渔火,桥两头的世界已是华灯初上。

    一阵凉风吹来,安琪轻轻的靠在陆寻肩上。这个少年似乎比一年前高大了不少,也许是因为蹲着而产生的错觉,但仿佛已经是可以依靠的样子。

    “大家都不理我,你理我么?”她低声道。

    “不理你我在这里做什么?”陆寻说着捡了颗石子,站起来往江面扔去。

    143

    陆寻和安琪拍拖的消息,犹如一颗□□把校园炸开了花。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有人说安琪其实是外星人,在一次赛跑中输给陆寻后,竟从此对这个好吃懒做,好色花心的地球少年倾心;也有人说安琪父亲欠了陆寻一大笔钱,陆寻遂在除夕之夜带一群狗腿上门催讨。结果老人被逼得喝卤水自杀,而安琪也被陆寻抢了回家......这些传言大多沸沸扬扬了一阵便无疾而终,只有据说是陆寻自爆的版本广为流传,成为佳话:“那天,我揣着六万块钱坐车回家。忽然,有一帮看起来很像喜剧演员的土匪冒出来打劫,一边劫一边搞笑。就在我快要被他们的笑料冷死的时候,安琪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七色云彩,在万人瞩目下出现在我面前!我大声向她呼救,她好像很烦,就捅了我一刀!我死了!死前对她说了三个字......”关于这三个字,目击者众说纷芸,有人说是“我爱你”,也有人说是“一万年”,还有人说是“爽歪歪” ......

    144

    “你在和那个上海妹拍拖?”林轻雪风风火火的找到陆寻,大声问道。

    “是又怎么样?”陆寻中气不足的道。虽然安琪含含糊糊的表示了想和他在一起的意思,但还没有明确的证实是“拍拖”。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凭什么要告诉你?”陆寻满不在乎的说。

    林轻雪瞪着他,突然重重的在他的胸口打了一拳,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开。留下陆寻在身后一头雾水,继而破口大骂。

    145

    陆寻远远的就看见李小哲坐在操场边上的双杠上。走近了发现他正在抽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抽烟。

    “什么时候抽上的?”陆寻趴在双杠上,并不看他,有意无意的问道。

    “在流光镇的时候。”李小哲说着吸了一大口,“你知不知道是谁教我的?”

    “慕容欢城。”

    “你怎么知道?”李小哲诧异的说。

    “猜的。”

    两人不再说话。陆寻定定的看着操场上跑跳嬉戏的学生,忽然想起不知在哪看到的一句诗:“夕阳芳草见游猪”。想着想着便伤感起来。

    眼前的这片空间已完全是刚入学的新生的天下了,他已不记得当年刚入学的自己,是否也曾这样在操场上迎着初三学生冷漠的目光像猪一样的玩耍过。

    “你真的在和安琪交往?”

    “嗯。”

    “我一直喜欢她。”

    “嗯。”

    “什么叫‘嗯’?”

    “‘嗯’的意思就是,我也是。”

    李小哲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他突然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扔,从双杠上跳了下来,淡淡道:“让给你吧。”

    出师门

    145

    自从和安琪交往后,陆寻的生活一下子变得轻松了很多。安琪不再对他学业上的问题爱理不理,每天不厌其烦的替他补习。陆寻受宠若惊,每每情不自禁的把自己幻想成在古墓中大玩师生恋的杨过,若非安琪那一头红发与小龙女相差太远,他简直就要叫她一声“姑姑”。

    正所谓温饱思□□,陆寻看着日渐攀高的成绩表,渐渐觉得自己有了玩物丧志的本钱,开始寻思着走回习武的长征途上。他曾问过安琪在上海认不认识一个叫陈真的人,会不会迷踪拳或者霍家拳,家里面有没有人打败过西洋大力士又被日本人设计害死。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极其失望,伸出食指大声道:“我读的书少,你不要骗我!”事后安琪对他说很喜欢他当时发狠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死去了很久的男人。

    146

    陆寻又来到时光广场上,这里比他第一次来时已冷清了不少。黄大飞正坐在广场的边上喝水,他的身边已不见了肥仔陈,老林,阿强的三人的身影——老林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在医院将养;阿强回了乡下儿子家养老;肥仔陈上个月出了车祸,死了。

    陆寻走到黄大飞身边,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师父。”

    黄大飞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这么久鬼影都不见一个,去哪了?”

    “我初三了,功课很紧,所以抽不出时间来。”

    “那就好好读书啊,还来干什么?”

    “......师父,套路我虽然都学了。但其中的招式变化你还没给我讲过,我想把它学完。”

    “行,先去旁边扎马。”黄大飞漫不经心的说。

    陆寻知道他在消遣自己,但根据经验,此人在消遣完后偶尔也会良心发现,教他个一招半式作为补偿。因此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陆寻还是乖乖的走到一边开始扎马。

    “靓仔,练功呐!”陆寻扎到一半,身后突然有人喊他。他转头去看,一个人正叉着手笑眯眯的站在那里——赫然是李月河!

    “李大侠,怎么是你?你还在城里?”陆寻带着几分惊喜道。那天他们回到城里后,下了车便分道扬镳,从此再没见过面。但自从听说他们同属洪拳拳系,陆寻就一直对李月河颇有亲近之感,更时常幻想着因机缘巧合,自己被他收为弟子,速成绝世高手接班人。但想归想,他情知以自己的资质难以入人法眼,故而还是暂时屈就在黄大飞门下最为实际。

    “我当然还在。这里生意蛮好做的,公司已经派我在这里长驻了。在流光的时候听你说自己练过洪拳,我还以为你不过小孩子吹水而已,没想到......”李月河一边打量他一边道。

    “我们练武之人一言九鼎,岂能口出不实之言!我不但练过洪拳,还是高手!”

    陆寻说着意气风发的打了几式,惹得李月河哈哈大笑。

    “打住!别给我丢人现眼了!”黄大飞不知何时黑着脸走过来,沉声对陆寻道。

    陆寻应了一声,收手退立在一旁。李月河看了黄大飞一眼:“阁下是......”

    “我是他的师父!真正的洪拳高手!”黄大飞昂然道。说罢转过头去数落陆寻刚才的出丑露乖之举。陆寻当着李月河的面被训,脸上有点挂不住。但黄大飞越训越大声,越骂越兴奋,从勾践知耻而后勇直说到司马光砸缸救人,一时吸引了不少看客。众人都饶有兴趣的指着陆寻议论:“肯定是个小流氓!”“垮掉的一代啊,是看《还珠格格》闹的吧?”“他妈的,看他骂得这么爽我也想骂了!”

    “这位师傅,还请留点口德!”李月河似看不下去,沉声道。

    黄大飞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我教徒弟,关你什么事?”

    “他是你的徒弟,若真有错,你怎么罚我也无权过问。但我在这半天,所见只是阁下闲来无事,骂人寻开心而已。这位小朋友和我算是有交情,我管一管不过份吧?”

    “哼,这小子学艺偷懒,卖弄倒勤快,丢他师父我的脸。这不算有错?”

    “徒弟学艺不精,师父也有责任。刚才我看他扎的四平大马,姿势重心全错,你这个师父是怎么教的?”李月河冷冷的说。

    “我就是这么教的,倒要看看你怎个管法!”黄大飞大声道。

    “简单。”李月河微微一笑,“小陆,你上次不是问我想不想收徒弟么?不知我有没有资格当你师父?”

    陆寻瞪大眼睛,一时不敢相信。再定睛一看李月河,此人脸上毫无戏言之色。陆寻大喜过望,正要答应,却瞥见一旁的黄大飞已是一脸铁青,立刻醒悟到当众背叛师门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他立刻会成为江湖上人人唾骂的“二五仔”,天打雷劈,做梦也被关二哥追杀!

    李月河和黄大飞一起盯着陆寻,这个年青人一时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我这个徒弟本不是什习武的好材料,让给你也没什么。”黄大飞缓缓道,“但你当着我的面公然抢徒弟,未免欺人太甚。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嚣张?”

    “我在报纸上见过他!”人群中突然有人叫道,“他不就是在流光镇协助警察破案的热心香港同胞么?真人比照片上丑多了!”

    “在流光镇杀了慕容欢城的香港人就是你?”黄大飞惊道。

    “我只是帮了警察一点忙,人算不上我杀的。”李月河淡淡道。

    黄大飞冷笑一声:“我谅你也没有这个本事。这样吧,你有能耐接我三拳不趴下,我就让这小鬼改投你门下。若没能耐,那也就别误人子弟。”

    陆寻一听,忙劝阻到:“两位师傅,小子何德何能,怎敢让两位师傅为了小子一己去留而动手?”他嘴上这么说,心下却暗骂黄大飞这老瘪三耍赖,要打架就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这样白打人家三拳算什么好汉?

    李月河微微一笑:“三拳就三拳,只望师傅下手轻些,别一拳就要了我的老命。”

    “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你也得争气点,要吐血,翻白眼,断气什么的也留到第三拳再做,别坏了我的兴致!”黄大飞轻蔑的道。

    “是是是。”

    周围众人见有暴力场面上演,登时来了兴致。一个老头开始召集众人下注,赌李月河第几拳会倒下。陆寻也凑进去,要把钱押在“不倒”。因没有这一选项被众人视作捣乱分子。

    李月河随随便便一站,便对黄大飞作了个“来吧”的手势。

    黄大飞定睛看了他两眼,虽然此人一副气定神闲之态,但站得端的是稳如山岳。单凭这股气度,两人间已立判高下——黄大飞早就看出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是以才要这般文打了断——任你武功再高,终究是血肉之躯,硬生生吃练家子三下拳头岂是易事?

    黄大飞摆了个起手势,突然大吼一声,脚步猛的一进,右手向内划了一个圆,再从腋下直直打出去!

    眼看这一拳就要硬生生打在李月河左胸上,但见李月河将身子微微一侧,那拳竟贴着他的身子滑了过去!若非黄大飞马步尚算扎实,登时便要因站不稳而摔上一跤。

    李月河淡淡一笑道:“好拳。承让了。”

    黄大飞一言不发,心下却大吃一惊:自己这一拳乃毕生功力之所聚,若打在寻常人身上早已骨断筋折。但此人竟能在拳头及肉的一瞬间将力道消弥于无形,武功之高,实是深不可测。

    黄大飞第一拳无功而返,周围许多押了第一拳的人登时鬼哭狼嚎。这时一个戴黑墨镜,穿黑风衣,嚼着巧克力的中年男子自言自语道:“打人者拳劲刚猛,在南拳中亦算一流好手。可惜心眼太实,劲力缺少变化,遇上被打者玄机百变的化劲,终不免石沉于海。可叹世人皆是睁眼瞎,这点门道都看不出来,还想靠一赌横财就手,与缘木求鱼何异!”众人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肃然起敬。一个老头突然颤声道:“阁下莫非就是......”“在下阳伟街赌神。”中年男子淡淡道。一言既出,众皆轰动,不少赌徒当即向赌神顶礼膜拜。那个老头一边磕头一边道:“赌神在上,请问您老人家买的是第几拳?小的们想跟着您弄点钱花。”那个赌神闻言登时脸现悲痛,过了良久,才哽咽道:“第一拳。”

    黄大飞打量着李月河,从外表看他早已知道此人的南派外功必是登峰造极,但刚才一拳过后,才发现此人在北派内家拳上竟也有不凡造诣!

    内家拳以太极,八卦,形意为主,传为张三丰开创,至明末清初又经陈王廷等武学名家发扬光大,从而一跃而成中华武术的一大拳支,而后在武侠小说中更成为体弱多病,干枯瘦小人士的救星及根基不佳,自学成材青年的至爱。其主旨是通过呼吸吐纳等法门百般修炼体内一口气,最终达到应物自然之境界。即所谓不用意而神自明,不运气而气自周,不加力而力自彰。在中华武术中堪称第一等的玄奥。

    黄大飞端详良久,仍不出手,周围众人都已颇不耐烦,纷纷起哄。这时他忽然一声大吼,跳上去一记扫堂腿直扫李月河下盘!——大家事先并未明说不可用脚,这一下子横扫千军,突如其来,任凭外家内家都难逃倒地之虞!

    谁知李月河双脚稳稳一扎,竟一动不动的用左腿硬生生受了那一脚!只听砰的一声,黄大飞的脚如同踢到一块硬石,登时一声惨叫,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周围观者无不骇然,陆寻稍通门道,对李月河更是惊佩:之前饮冰山庄一役,陈少强曾硬生生吃过李香草强弩之末的一脚而不倒。但和眼前这一下子相比,其中差距显然不可以道里计。

    黄大飞痛得几乎流出眼泪来,他本算定世上绝无桩功绝佳若斯之人,故这一脚也没使上勾拉之类的巧劲,完全是硬碰硬的踢法。谁知李月河一双脚坚实如铁,竟将力道全部反噬到黄大飞的脚上。黄大飞这支老腿虽未折断,但也乌青了一大片,其痛堪入骨髓。

    李月河看着在地上打滚乱叫的黄大飞,笑嘻嘻的道:“老兄怎生如此不争气,不怕坏了自己的雅兴么?”

    一旁陆寻很是不忍,忙上前扶起黄大飞:“没事吧,师父?”

    黄大飞止住叫喊,咬紧嘴唇一言不发,任凭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来。

    “师父,就算李先生赢了,这最后一拳不用打了罢?”

    黄大飞还未开口,却听人群中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打!为什么不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风衣,满头银丝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隐隐含怒。

    “剑圣!”陆寻低呼一声,语中满是诧异。

    来者正是剑圣。他的样子与在饮冰山庄时比并无多大改变,只是背上不见了那一把落红尘。

    黄大飞一见到剑圣,立刻激动万分,挣扎着上去抓住剑圣的衣角道:“剑圣兄......你要......给我......报仇啊!”说着忽然喉头一甜,接着哇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到地上。

    李月河见到剑圣似吃了一惊,但立刻又恢复了常态,淡淡一笑道:“师兄,好久不见。”

    147

    陆寻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以致不少路过的小孩都兴奋的叫:“哇,小燕子!”

    这个少年简直不敢相信:李月河和剑圣这两个他生平所见武功最牛逼的人物,不但在他眼前胜利会师,而且还是师兄弟!

    “我不是你师兄。”剑圣却冷冷的对李月河道。

    “师妹她......”李月河又道。

    “不准再提她!”剑圣突然厉声大喝,周围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李月河立刻住口,场面异常尴尬。

    过了一会,剑圣终于又开口了:“二十多年不见,看来你的太极拳已有大成。”

    “不敢,倒是师兄的绝招,无敌于天下这么多年,想必寂寞得很了。”李月河笑道。

    剑圣哼了一声,转头看了黄大飞一眼,对李月河道:“你和大飞有三拳之约,如今还剩下一拳,我想代劳,不知可否?”

    李月河闻言脸色一变。黄大飞则立马作了个“请”的手势。

    “这么多年,师兄还是无法释怀么?”李月河低声道。

    “你说对了,我是无法释怀。”剑圣冷冷道,“但这一拳与旧事无关,我只是不想这孩子跟你学坏。”

    “若是如此,那收徒之事当我没说。我这就告退。”李月河说罢转身便要走。

    “等等!”只听一声大吼,喊的人正是陆寻。只见他一脸沉痛的表情,握紧拳头道:“当事人是我,你们竟然问也不问我的意见和感受,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小鬼。”剑圣淡淡道。

    “我才不是小鬼!”

    “那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小屁孩!”

    “......你有什么意见和感受?”

    “我要拜谁为师由我作主!”陆寻大声说道。

    “那你要拜谁为师?”

    “我......”陆寻看看李月河,又看看黄大飞,一时说不话来。

    “罢了。”黄大飞叹了口气道,“我本事有限,其实没什么能教给你。这个人既和剑圣师兄弟相称,必是绝世高手。他肯收你是你的造化,你跟了他罢。”

    “师父。”陆寻登时热泪盈眶,卜通一声跪在黄大飞面前,“徒儿入门以来,蒙您教诲,此恩此德今生不敢忘怀。”

    “你要想清楚了!”剑圣一声断喝,指着在一旁笑嘻嘻的李月河厉声道:“此人是一个无耻下流,欺师灭祖的小人,你跟了他,有的是你苦头吃!”

    “师叔,你跟师父有什么恩怨徒儿不清楚。但还望你们能化力气为浆糊,言归于好为是。”陆寻站起来对剑圣恳切的说。

    “谁是你师叔!你这个二五仔,给我滚!”剑圣怒喝道。

    陆寻尴尬不已,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李月河走上来一把拉住陆寻的手:“我们走。”

    148

    “人生真是太奇妙了!”陆寻一边喝茶一边感慨道。

    此时他正坐在李月河的家里。这是一座市郊的平房,很明显是租来的。里面散乱的堆放着许多保险的文件,广东大戏的录像带,以及几本成人杂志,像极了任何一个单身在外的中年男子的落脚点。

    李月河微笑着看着他,道:“有什么奇妙的?”

    “就是这个!”陆寻指着一本封面上写着《流精岁月》的书大叫道,“这本书我找了很久了!没想到师父这里有!”

    “你这声‘师父’未免叫得太快了吧?”李月河笑到。

    “可是......”陆寻放下手中的茶,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学武功?”李月河突然变得十分严肃,看着陆寻道。

    “除暴安良,匡扶正义,建设四个现代化,维护祖国统一!”陆寻大声道。

    “那去当兵就好了,学什么武功?”

    “可是当兵不能让我不被别人欺负,不高兴的时候还能欺负别人;也不能让我成为万人敬仰的高手和万千少女的偶像;更不能让我打入好莱坞,在星光大道上流名百世。”

    “老实告诉你,学会了武功也不一定能。”

    “但至少像李小龙说的,能令我做一个人。”

    “谁?”

    “我自己!”

    李月河打量了这个看起来既猥琐又讨厌的小孩几眼,含含糊糊道:“咳,其实那个,不做也罢......”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道,“不过年轻人很有想法,我决定收你为徒。”

    陆寻大喜,立即拜倒在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且慢。”李月河一把将他拦住,道:“按照规矩,拜师前还得有个仪式。”

    “我知道了,一定是拜咱们的祖师爷黄飞鸿!”陆寻笑道!

    李月河笑着点点头,指着墙脚沙发上的一张相片道:“拜吧。”

    陆寻转头去看,当即面露难色,踌躇着不肯跪下。

    “怎么了?”

    “......师父,就算你找不到祖师爷的相片......也不用找张李连杰的相来让我拜吧......”陆寻看着那张显然是从电影《黄飞鸿》的海报上剪的李连杰头像,为难的说。

    李月河叹了口气道:“你祖师爷死了快一百年了,连张相片也没留下。李连杰的已经是冒牌的里面最帅的了,难不成拿张关德兴的给你?”

    陆寻再无二话,当即对着那张李连杰像拜倒,大声道:“祖师爷在上,弟子陆寻今日入了师父门下。日后定当谨遵教诲,自强不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得很好。”李月河在一旁点头道。

    “师父,那现在我算是正式入了师门了吧?”陆寻站起来激动的说。

    “还没有,你还得做了一件事,才算正式入门。”李月河说着拿出一张纸,丢给陆寻:“签了它。”

    陆寻拿起来一看,失声叫道:“保险单?!”

    “没错!”李月河点点头道,“你签了这份200元的保单,就算是我李月河的徒弟了。”

    陆寻呆立了半晌,最后小声道:“师父,我直接交学费行么......”

    “混账东西,谁要你的学费!”李月河厉声道,“我要你买保险是在帮你,身为江湖中人,刀头舔血,没有一份保单防身怎么行?!”

    “师父息怒,弟子签就是了。”陆寻忙道。

    “记住,你身为江湖中人,江湖中的腥风血雨随时会波及身边的人。你应该买多几份保险送给他们!”李月河严肃的说。

    “这倒不必,我身边的人个个有金刚不坏之身,寻常的天灾人祸根本影响不了他们。”

    “这么了得?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我爸在警局当差,我妈是教师。”

    “那你爸的工作很危险啊,应该给他买一份。”

    “不必。我爸在局里一直干文职,缉凶抓贼卧底一概没有他份。他除了偶尔陪领导去海边打打高尔夫,就是上天台看看风景,或是去音响店玩玩HiFi什么的。”

    “那你妈总该买了吧?现在教育界僧多粥少,随时下岗啊。”

    “没错,所以更不用买了。因为她已经下了。”

    李月河略显失望,没有再说什么。他冲了壶茶,与陆寻一边喝一边不着边际的闲聊,聊了一会儿,两人说起陆寻之前学的洪拳,李月河便要陆寻完完整整的打一遍给他看。陆寻二话不说就在旁边打了起来。许是因为学艺不精,许是因为斗室展不开手脚,陆寻这路洪拳打得七歪八扭,让李月河看得呵欠连连。

    “师父,怎么样?”一套拳打完,陆寻站定,用急切的目光看着李月河。

    李月河沉思了半天,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很有诚意。”

    陆寻显得很高兴,当即要再打几下。李月河挥手止住他,点了支烟道:“说起来,你到底想在我这里学什么拳法?”

    “当然是咱们祖师爷的绝学,虎鹤双形!”陆寻兴奋的说。

    李月河微微一笑:“虎鹤双形其实算不上什么绝学。但你正是初学阶段,虎鹤双形有助于你练桩功,你学学也有好处。”

    “太好了,咱们几时开始?”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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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寻几乎有一年没来过优昙公园了,在这里打麻将,唱粤曲的老人差不多已换了一拨,只有花草树木还是旧颜色。

    李月河把陆寻领到纪念碑的山下,这里有一条石阶通到山顶纪念碑处。石阶共有两百多层,分为十几段,从底下望上去,高得竟似直通蓝天。

    李月河问陆寻道:“以前来过这儿么?”

    “师父啊,”陆寻笑道,“你徒弟我在这座城市住了十几年,城里哪个地方没有我光辉的足迹?”

    李月河微微一笑:“那你一定上去过?”

    “每年一次,为烈士扫墓。”

    “那你都是怎么上去的?”

    “理论上说,我都是用脚走上去的,但小时候也有大人把我抱上去过。嗯,既然身体离地,不知能否算作飞?”陆寻沉吟道。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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